阳历的九月天,实在是热得吓人,即使是在北台湾。虽然理论上,九月天似乎不足与七、八月份争锋,但是渐渐忽冷忽热的天候,让人更容易感到炎热的威力,反而暑假期间的热,热得让人比较习惯。
将眼镜推回本位,盯著手机,手指头要动不动的样子,并没有让醉猫在礼堂中显得突兀。
毕竟,这裡是现实裡的台湾,可不是动漫中的日本,新生入学辅导活动就只能是单纯的活动,而不是什麼男女主角触发事件擦出火花之类的巧合设计。如果不是外面太热,裡面太凉,学生们哪可能乖乖待在礼堂中,参加什麼辅导活动不活动的。
但是,礼堂中昏暗的灯光下,其他学生滑手机是在按讚打怪看影片,醉猫却是时而输入号码,打几个字,时而取消,一副讯息要传不传的模样……
好不容易,师长致词结束,中场休息,硬著头皮也要出去顶著阳光的学生们发挥原始动物的本能:鸟兽散。
「喂……咦?是小芯吗?怎麼声音都变了?……感冒啊,好好好,不打扰妳休息了,赶快去睡……没事啦,只是我快开学了,不知道妳那边怎麼样……也还没吗,好吧,我们学校比较早,妳多保重。」
「喂……虎妹……哦,这是好消息吧,妳不是一直想瘦下来吗?……嗯,七天瘦七公斤,确实很夸张,妳加油吧……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加油是祝妳早日重回美食战场,要不然妳继续瘦也可以啊……好啦好啦……再见。」
「喂……天使兔,妳……哦,怎麼了,别哭别哭……什麼,堂主出事了!谁敢惹他啊?……唉,这样啊,那妳也小心一点,虽然说是争风吃醋,但也难保不是帮派抢地盘,借题发挥,我们只能旁边站也帮不上忙……」
「喂……淑女……喂……喂……这,出了什麼事,竟然掛我电话?」
「喂……黑天鹅……什麼?昨天那场离奇车祸的主角就是妳啊!……唉,看开一点,至少妳上电视了……好啦好啦,开心点嘛,说一声哭一声,听著我都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了……」
「喂……呆娃,妳……啊,不好意思,伯母,我以為是……这样啊,请伯母不要难过,我抽空去看她,请问病房是……好,好,我等讯息,谢谢伯母。」
「喂……阿九……嗯,所以不方便?好吧,等妳哄好妹妹后,有空再打给我好了,我想关心一下妳们的情况……唉,我打给其他人了,好像自从那天后,大家都过得不太好……我?我当然没事啊,别紧张别紧张……好好好,我就掛电话囉,有空再聊。」
收回手机后,看向远方的山稜线,若非公共场合,醉猫都想嘆口长气。
不过是七天不见,高中的同学们一个一个出事,有的感冒,有的莫名其妙地疑似厌食症,有的男朋友被围殴自己也被波及到,有的讲没三句就掛电话,有的出车祸,有的竟然陷入昏迷,有的自己没事但是妹妹莫名惊吓。
七个女生,七个在七天前请过「守护神」的女生,竟然都过得不顺遂,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当然,请过「守护神」的人还有一个,巫婆,但是不管怎麼想,醉猫都没打算打电话给她。
毕竟,主动相邀的是她,作法的是她,对自己隐隐有些敌意的还是她。若是她没事,估计也不会有什麼好话;若是她有事,知道了又如何?同学们的惨境就能改善吗?
「烦恼吗?」
醉猫一愣,回过神来,左旁多了一个年轻男子。
「需要协助吗?」
虽然醉猫不想做恶意的揣测,但是看似笑得很友善的男子,却是隐约中多了几分戏謔。
「不用,谢谢。」不想被打扰或搭訕的醉猫转身就走,却忽然停下。
因為,对方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的不用吗?即使被咒力盯上了也无所谓?」
醉猫转头,神情一僵。
「还是说,妳真以為那是妳的『守护神』?」男子的戏謔彻底流洩出来,再也不是在语气中躲躲藏藏著。
「你看得到?」醉猫上前一步,轻声急问。
「看得到?」男子邪气森森,却又充满一种魅力地笑道:「该不会妳是以為我有妳所知道的阴阳眼吧?」
醉猫一愣,男子虽然有著不具备记忆亮点的大眾脸,但是这一笑,笑得让醉猫感到危险,一种诱惑的危险,危险到醉猫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那是其他的本领囉?例如……天眼通?」
「嗯?反应不差。」男子笑容中的邪气稍稍收敛:「不过,我既不是佛门中人,也不是道门中人,所以妳不用往那方面去想。」
「……不管你的来歷是什麼,反正,你就是看得到。」醉猫想了想:「至於我被恶灵盯上,你能让我看得到吗?」
「嘿嘿……想了解我的本事,是不是真能协助妳吗?」男子嘴角再度邪气森森地上扬:「有意思。」
只见男子转身,也不怕醉猫不跟上来的模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扔来:「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咖啡厅吧。」
不多时,咖啡厅,最角落的一桌。
如果不是男子的引导,醉猫还真不知道这间大学看似不大,除了邮局超商餐厅麦当劳,居然还有咖啡厅。儘管装潢摆设很普通,但是对来自南台湾的醉猫而言,这也算得上是奢侈享受了。
说也好笑,男子不过是简单几句话,自己就跟著他上咖啡厅。哪怕不是实质上的约会,估计也够高中损友们的挞伐了。然而,就在醉猫胡思乱想的同时,却发现男子一直盯著她看,看得醉猫双颊发烧,头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在醉猫自己的想法中,自己的容貌并不出色,顶多是眼睛大了点、鼻子挺了点、嘴巴小了点、头髮长了点;身材呢,除了矮了点就是瘦了点;穿著简单的条纹衬衫与牛仔长裤,戴著很多女生不喜欢的粗框眼镜,应该是没什麼回头率,真不知道坐在对面的男子究竟是在盯哪看。
男子呢,一头乱髮,半长不长,满脸找不到记忆亮点的大眾脸;貌似中年工人才穿的黑色短袖上衣,以及高中时代的西装长裤,左手的手錶则像是土财主的银色系,一整个品味乱七八糟的。甚至小说常出现的设定,比如锐利的双眼、慑人的气质什麼的,都无法从这名男子身上找到,那现在这个有点奇妙的情节是準备演哪齣?
「本来,我应该自我介绍姓名、科系、高中念哪之类的,不过呢,既然第一次见面就不是谈人类的话题,所以人类的偽装就省了。」男子难得笑地邪气远远少於魅力:「我,本名『綾罌』,綾罗绸缎的綾,罌粟花的罌。故乡嘛……按照妳们人类的理解,应该算是魔界吧。」
醉猫一愣,旋即彻底傻眼——魔界?怎麼,眼前的这位,不是人?
「不过我到台湾之后,几乎没看到姓『綾』的人,為了方便,只好换个冰字旁的『凌』。『罌』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改成服膺的『膺』。」男子——綾罌,或者说凌膺,轻啜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后,继续说:「目前还没有绰号,随你称呼,不过千万别叫我『小膺』。」
「為什麼?」醉猫不解,本来要撕开糖包的手停了下来。
「我对政治过敏。」綾罌撇著嘴,很似不屑。
醉猫愣了整整五秒,总算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上午这样的时间点,咖啡厅中并不是很多人,但还是不少大学生被这阵乱没气质的笑声给惊吓到了,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醉猫被这一看,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白了綾罌一眼。那一眼,虽谈不上什麼气质,但娇嗔模样还是展现了青春魔力,可没什麼男子招架得住。
偏偏綾罌不是普通的男子,只见他淡定地再啜一口咖啡:「妳呢?」
醉猫好不容易笑完,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所以撕开糖包,加入咖啡中:「绰号醉猫,本名方巧柔——不用多作解释吧?」
「嗯,不就豆腐嘛。」綾罌耸肩。
「豆腐?」醉猫——方巧柔又是不解。
「四四方方,柔柔嫩嫩,也算得上是手工巧妙吧。」
綾罌此言,方巧柔一整个又好气又好笑,倒奶精时都差点失手:「魔界中人打交道都这麼没正经吗?」
「第一,我是魔,不是人,你所看到的只是化身。」綾罌有点严肃地讲完这句话后,随即又邪魅地微笑起来,显得很是玩世不恭:「第二,唯有把握愉快的当下,才能走向苦难的未来。」
「……怎麼这麼悲观啊?」方巧柔搅拌著咖啡。
「妳也可以说『走向美好的未来』,去满足妳那虚妄不实的美梦。」
綾罌的语气虽是阴冷,却吓不了眼前的方巧柔。只见方巧柔一边搅拌,一边说著:「我是台南人,因為喜欢看古书,所以选了中文系。你呢?為什麼选择到这裡来?」
「嗯……说得平淡,问得自然,看来妳不相信我的来歷,所以还在推敲著要如何从我的话套出事实来。呵呵……无妨。」綾罌放下杯子:「切入正题吧,十天以内,妳是不是旁观他人玩一个灵异游戏,比如说碟仙、笔仙……嗯,应该更有可能是『守护神』,对吧?」
此言一出,方巧柔瞪大了眼睛。
不错,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说什麼方巧柔都不相信是从魔界来的,毕竟这裡是现实的世界,又不是什麼穿越、奇幻的小说。
但是,一见面就说她被咒力盯上,现在还说破她的心思,甚至推测出最近令人不安的事件,这让方巧柔实在感到一种危机。
可能之一,綾罌认识巫婆,这是一场局。可能之二,巫婆误陷某种奇怪组织的网中,而綾罌正是组织中人。可能之三,綾罌其实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派胡言却歪打正著。可能之四,綾罌并非什麼魔,也不是来自什麼魔界,但也真有几分实力……
「可能之五,綾罌真的是来自魔界的魔,所说的是实话。」
綾罌这一说,吓得方巧柔几乎要倒退一步,却因坐在沙发上,只能死死撑在那边,动弹不得。
「嗯?读心术?嘖嘖嘖,不愧是考上中文系的才女,这麼短的时间内,还能想到可能之六。」綾罌随意地看向看板,一边瀏览,一边随口说道:「好了,不用再想可能之七、可能之八了,那麼多种可能,妳能验证哪一项呢?妳真想浪费时间测度我的能為吗?不如,把握时间询问我的意见,比较有利吧。」
不知怎的,方巧柔越来越觉得这个长相没什麼记忆点的綾罌,简直比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还可怕,一时半刻,目送前去点餐的綾罌背影,竟不知道话题如何继续。
片刻后,端回原味鬆饼的綾罌,大大方方地自己吃起来。
经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沉淀下,方巧柔总算收拾好心情,用一种戒慎恐惧的心理面对綾罌。
幸好,眼前的綾罌是长得不怎麼样,但也至少没有很吓人。
「说吧,当时的情况。」綾罌很随意地说道。
方巧柔不语,只是看了綾罌一眼。
綾罌一愣,旋即有点又好气又好笑地苦笑著:「我不露两手,妳不把我当骗子才怪,至於这麼计较吗?真以為我那麼喜欢偷窥人类的心思啊,放心吧,我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方巧柔眨了眨眼睛,似是思考这段叙述的真偽,几息之后才缓缓说著那天请守护神的所有经过。
虽然故事有点长,时间也过了七天,但是在方巧柔简练的语句下,綾罌根本不用提问,就能频频点头,示意已经了解,请她继续讲下去。好一会儿,总算连方才打电话询问眾人的情况也述说明白,有点口渴的方巧柔把咖啡喝完。
「你一直说我被邪灵盯上,甚至篤定地认為我是旁观请神,是因為看到什麼现象吗?」眼看綾罌笑而不语,方巧柔不禁提问。
「在妳的身后,有一隻狗。」綾罌缓缓地说:「妳们人类说那是动物灵,但在我看来,不如说是一隻含恨而死的狗,在断气前所下的诅咒之力。」
方巧柔大惊,回头一看,却是玻璃矮墙,没有半个跟狗有关的东西。
「我想妳不会想要看得到他。」綾罌难得严肃地说:「牠是受尽各种虐待而痛苦死去的。」
「他……」方巧柔回头,胆战心静地问:「他……就是我同学请出来的『守护神』?」
「不是。」綾罌放下鬆饼:「放心吧,妳只是被盯上,目前没有危险。」
「这……」方巧柔只觉疑问眾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要想解决问题,先谈谈那场所谓的开坛仪式吧。」綾罌拿起鬆饼,继续地吃:「能在场旁观全程,坚持不加入请神的行列,妳也不算太笨。对於妳那伟大的神巫同学,现在有什麼看法?」
「她……」方巧柔百感交集,虽然不熟,但好歹也同校同班三年过:「她所做的、说的,都是真的吗?」
「喔?判断每个细节的真假,摸索出可能的解决方式……嗯,妳很独立,没打算完全依赖我的力量,很好、很好。」綾罌满意地一笑,倒是少了几分邪魅的气息:「我不妨大方地告诉妳,那小丫头的一切布置,都没有用。」
「没有用?」方巧柔一惊:「那大家的遭遇,以及你所说的狗……」
「她的布置是一回事,妳们的遭遇是一回事,虽然两者有关联,但因果关係并不是她做了因、妳们受了果这麼简简单单的过程。」綾罌伸出右手的食指:「首先,黄纸、红色墨笔,只是让妳们觉得很专业,其实那只是些半调子。」
「為什麼?」方巧柔不解:「道教的符籙不就是黄纸红字吗?」
「纸笔、墨水的材料呢?」綾罌不答反问。
方巧柔一想,确实,作法的道具,还真不像是文具店就能轻易凑齐。
「如果她真是个成功的修真者,明明有充分的时间作準备,却用这些东西做法,难道是要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显摆她的道行有多高?」綾罌轻轻摇头:「而且『守护神』这种游戏,凭的是想跟鬼神打交道的意志力,根本用不著开坛,所以才会有一堆笨蛋自以為很安全,拚命找同学炫耀自己能请到神灵。」
「那八十四字呢?」方巧柔想了想,继续问。
「人类意志力薄弱,很难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所以藉由『本位』这两字当游戏开关的一部分,表面上是必要的,实际上其实是辅助而已。」綾罌吃完了最后一口鬆饼,缓缓说道:「其他八十一字,那只是个人趣味问题,同样只是让妳们觉得她比较厉害,比较跟别人不一样。」
「她唸了一段我们听不清楚的咒语,结束时来个『敕』,这是……」
「我说过,只要有打交道的意志力,就可能招来鬼神,这些动作没有也无所谓,不会因為多了这段咒语就变得比较厉害。」
「她说她佛道双修,你觉得这也不可能?」
「就算是真的,那她也只会是被佛道两门联手制伏,并送入圣地好好教化的笨蛋。」眼看方巧柔不懂,綾罌补充解释著:「符籙,召请神灵,医治重症,驱逐邪灵,安定宅坟,通通都需要斋戒沐浴才能施為,正经八百,不容嬉闹,妳觉得那小丫头真是符籙中人吗?至於真言,学的是身口意三密,求的是与佛菩萨本尊相应,若我说学会唸诵几句陀罗尼就成了真言中人,妳觉得呢?」
「那……勾召鬼神呢?」
「勾召鬼神,是有那麼回事,不过能被人类召来的肯定不如人类,勉强招来或不请自来的鬼神,那只是人类自己找死,妳就别指望玩守护神这种游戏能得什麼好结果了。」
「阳气、阴气之说呢?」
「鬼也好,神也罢,不是简简单单用阴阳二分就分得清楚的,妳怎麼保证用阳气就能镇压,用阴气就能导引呢?再说了,男阳女阴,确有此说,不过阴、阳二字博大精深,只凭男子无法镇压,只凭女生也无法导引。至於阴阳通道嘛,嘖嘖嘖……丫头口气不小,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当她家的大门吗?鬼神降临,还是得靠他们自家的本事,妳能指望一个道行不知有多浅的小丫头?」
「……人数的安排也只是她想要与眾不同?」
「妳开窍了。」綾罌点点头:「真要摆阵,参与者都得斋戒沐浴,诵真言持法器,遵循特定方向进退、坐立,妳们有吗?再说了,妳不觉得从两仪所生的四象,更适用於所谓的阴阳平衡吗?妳不觉得七宝更具佛门象徵,七曜更是阴阳数术的常用佈局吗?凑个数字,就能证明自己的安排巧妙,那从一到十二万九千六百都说上几番道理,摆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大阵,不是更厉害?」
「手指头会动,但失去知觉的原因呢?」
「换鬼神用而已,很难懂吗?当然啦,鬼神没降临的话,那就是作弊,或者心理暗示之下的行為了。」
「说名字会產生咒力吗?」
「还是意志力的问题。人类不都常说心诚则灵吗?真有心,意志就能產生力量,没说出名字也能发挥作用。无心的话,就是用扩音机也没用。」
「那……」方巧柔忽地有点不好意思:「生理期有影响吗?」
「只对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有影响而已。」綾罌差点翻白眼:「妳以為比人类更有力量的鬼神,会在乎妳们身上那几滴血吗?当妳们唐僧啊」
请神的过程,也算是被綾罌从头批到尾了。然而方巧柔的疑惑还没解除,所以认真想了想,再提出问题:「那為什麼同学们,会遭遇到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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