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百香楼的厨子。
因着栖儿格外黏我，且三番两头喊我上她家吃饭的缘故，近来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
主要原因还是我太能吃了。
栖儿正拿手里的鱼干逗着阿碧。
这孩子真是个自来熟，一见我来，便亲热地扑到我怀里，一个劲儿地唤我娘亲。
我纠正不过来，徐知返也毫无办法，便由着她这样喊下去了。
栖儿倚在我怀里，仰着脸道：“娘亲，今日厨房里做了红烧狮子头，是娘亲最爱吃的。”
我刮了刮她小巧圆润的鼻尖，笑道：“你又偷偷溜到厨房里偷吃了？”
“没，”她凑到我耳边，“今日爹爹出门前特意吩咐了厨房，被我听到了。”
我挑挑眉，笑而不语。
小人儿的小脸皱成一团，有些委屈地道：“我都吃腻了。”
“嗯？”
“这都是这段日子以来的第八顿红烧狮子头啦！”栖儿嘟囔道：“自从娘亲上次夸狮子头好吃以后，府里每顿都是狮子头。”
我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从背后掏出一样物什，笑着说：“这里也有栖儿爱吃的。”
“栗子糕！”
我点头，“然也。”
“谢谢娘亲！”
她吧唧亲了我一口，又转头揉着阿碧。
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还不错似的。
“我吃完了！”栖儿嘴里塞满了饭菜，胡乱嚼了几口，说话颇有些含糊不清：“今夜街上有花灯看，爹爹带着娘亲上街吧。我和阿满约好了要去看人击鞠。”
徐知返搁筷，抬眼问道：“去哪看击鞠？”
栖儿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菜，道：“东街的马场里头。”
徐知返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不紧不慢地问：“何时回来？”
“天黑了就回，我和管家伯伯说好了，他会去接我的。爹爹娘亲别忧心我，我可乖了。”栖儿对答如流。
她跳下椅子，拉着我俩出府，走到路口处时道：“我走了！爹爹先带着娘亲去逛逛街，买些小玩意儿。等入夜了就有花灯看啦！”
女童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我朝徐知返扯出一个尬笑，顺着他的肩头看向我大门紧闭的铺子，“饭也吃完了，那我就先……”
“一同上街吧。”
我的“溜”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他拉着朝回铺子的反方向走去。
准确地来说，这是我和徐知返第二次独处。第一次是他上香料铺邀我去他府里吃饭。
栖儿不在，我俩之间的气氛貌似不大融洽。
徐知返起了话头，“白掌柜可有去过愉城？”
愉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点头，道：“十多年前去过。徐掌柜是从愉城来的？”
徐知返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嗯，在下家在愉城，倒有好些年未曾回去过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惆怅。
思念故乡嘛，我懂的。像徐知返这种文文弱弱的书生，尤其喜欢伤春悲秋，感怀过往。哦，不对，他是个商人。
徐知返朝我微微一笑，“在下第一次见到白掌柜时就觉得面善，令我想到了愉城的故人。”
哦，敢情这父女俩是一个想法，一个把我认作了娘亲，一个把我认作了故人。
“你那故人，还在世吧？”
我貌似真的不太会聊天。
徐知返摇摇头，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人嘛，生老病死，看开点。”
他看着我，眼里染了笑意，“我不大清楚。我八岁时离家，已有多年未曾见过她。”
哦，是我会错意了。于是我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愉城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他的目光深远，看向天边彩霞，“的确漂亮，只是春日柳絮飞满城，常引喘喝。”
我看他的眼神里带了点同情。
“我倒很喜欢柳絮，愉城身处南边，四季宜人，冬日里连半点雪花的影子也见不着，三四月里好歹也能看见一场柳絮雪。”
徐知返笑容明朗，连声音中都沾染了一丝愉快的气息，“愉江边的那棵柳树是城中最大的柳树，柳絮飞时总有一堆孩子围在树下玩闹。”
“对对对！”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有了共同话题，我俩之间的融洽度一路飙升。从城西的荒庙说到城东的饺子摊，我发现他口中的愉城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连饺子摊的老板都是同一个人：嗓门洪亮的瘸腿大娘。
徐知返偏头问我：“白掌柜，你那时所住何处？”
他状似随意，但目光灼灼。
我惊觉他方才所说之言都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或许我真见过他，也真是他口中的故人，但哪里会有人十几年来相貌没有一丝改变？
“城西勤学书院旁边的巷子里。”我扯了谎，“徐掌柜住哪？没准我俩还见过。”
他摇头，“我住在城东，幼时身子羸弱，鲜有出门玩耍的时候。”
此时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天空甚是好看。街上的花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行人渐多，摩肩擦踵，沸反盈天。
徐知返又沉默起来。
我俩随波逐流，被人群推着向前走去。
有人抓住了他的袖子，面色焦急。
“你是宛巷丝绸铺的掌柜吧？你家孩子被人撞了，此时正在发狂啊！”
徐知返的瞳孔陡然放大，抓着那人道：“她在哪？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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