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儿!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白雾,看不透,挥不开。没有声音,没有气息,整个空间仿佛被隔离般的孤寂。
这是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
埃里克斯在白雾里悠闲的散步。他不知道脚下的白雾是不是实体,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迷失。
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你来啦。”虚空中响起悠远的声音,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浮在半空中。
“你来啦?!”埃里克斯挑挑眉,道:“这里是我的意识里吧?”
“……不要这么计较嘛。虽然是你的地盘,但好歹也是我开辟的。”
埃里克斯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道:“这次怎么是你?那两个家伙怎么不来?”
空中响起轻轻的笑声:“他们被你骂怕了。”
“我什么时候骂过他们?”
“那为什么他们每次回来都灰溜溜的,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自己理亏而已!”
“……纵有万般不是,但他们也是真心悔过的,你就原谅他们吧。”
“你是帮他们当说客的?”
“……他们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你也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千万年了……深深相爱却只能遥遥想见……你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在我之前有多少牺牲者?在看到这些无辜的牺牲者承受着不必要的痛苦的时候,他们可曾有过丝毫的悔意?可曾想过这就是最后一个?没有吧?他们只是失望于实验的又一次失败而已!现在对我说什么最后,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幼稚的谎话?!”
“……我们也不是乱点实验者。虽然我们是你们人类口中的神,但实质上我们只不过是物质的意识而已。我们有几乎无穷的力量,但却不能破坏自然的法则,命运的轮盘!我们所选中的,都是命不长久的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候,在我们所能延长的时间范围内,试着完成光与暗的融合而已。”
“所以那些倒霉鬼就活该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理由仅仅是他们命不长久?!”
“……”
“你是风神杜依诺吧?”
“跟你说了半天,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悠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抓毛。
“……平时都是暗和光那两个家伙在我眼前逛来逛去,你和其他几个家伙又不常来。”埃里克斯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算了。”杜依诺无奈的道:“你这人一会儿像个天真无暇的小孩,一会儿又锋利老练得吓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顿了顿,又道:“埃里克斯,你是唯一一个在光与暗的力量的冲击下还能活这么久的人,你的精神力的强大也是我平生未见……想我们这几个家伙,哪个不是在人类的意识里来去自如,只有你这个怪胎能凭你自己的意识驱逐我们,我们想见你,还得趁你昏迷的时候……”
“等等……昏迷?”
“……你该不是昏头了吧?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昏迷中?!”
“……怪不得你……”
“得了得了,估计你也快醒了,让我把话说完,不然你一醒来我连想跟你沟通都办不到……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埃里克斯朝天一个白眼:“你说我精神力强大。”
“哦……耶?!你什么时候也会翻白眼了?!光和暗老说你冷冰冰的,在跟他们讨论问题的时候平静得不像一个人……应该说比我们还像神……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像我现在就可以醒了。”
“等等……我说……我们几个就在想,如果像你这样的怪胎都无法完成我们的心愿,这世上恐怕也没人能做到了,所以……埃里克斯,光和暗也告诉过你,光,暗,火,水,土和我,我们六个从有意识起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在我们所知的空间里,就只有我们六个是同一类的。我们一起游荡,看时间的飞逝,历史的流失,我们的关系既像朋友,又像情侣。我们相知,相惜,相爱,共同分享彼此的一切……可是,光和暗却……埃里克斯,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我们真的快放弃了,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啊!”
“你不是神吗?你们不是有千万年的时间吗?何苦哀求我们这些在你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人类!”
“神?!那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我们只不过是物质的意识而已!物质产生意识,意识控制物质,这一切本来是如此的和谐!是你们人类无知的强行赋予,强行膜拜,强行的以心灵的力量对光与暗加以分离,让光与暗从不能碰触到现在的不能相见!你们人类滥用你们潜在的意识力量,却从不计较后果!你们……”
“那与我无关!人类的错不应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你要是觉得冤枉委屈,你大可以向整个人类报复!”
“……”
“告诉光和暗,我很同情他们,但人类中还有比他们更痛苦的人!光明与黑暗的力量不仅仅让他们痛苦,同时也让人类痛苦!人类在让光与暗越行越远的同时,也在让自己越来越脆弱。人类也在承担后果,以你们所不知道的方式!你们可以因为你们的不幸而强行别人背负你们的痛苦,可人类呢?人类只能在同类中相互施加,用鲜血将痛苦一层一层的掩埋!”
“……”
“也为人类想一想。人类也是由物质与意识构成的,和你们一样。”
“……”
“我会尽力的,不要再有牺牲者了。也许我并不能让光与暗的力量完全融合,但至少我会试试让光与暗不再对立。”
“……谢谢。”
“但这些年来我因他们俩而承受的痛苦,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的!”
“……还是谢谢你。”
“我一定会报复的!”埃里克斯面无表情。
“我们会等你……埃里克斯,你心口不一的样子好可爱!”
“……你会是我报复的头一个!”
………………………………
埃里克斯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房间。四周的窗帘全被拉起,不露一丝光线,仅有屋顶的魔法灯发出蒙蒙的白光。
埃里克斯有些茫然,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又回到了这里。梦中和风神的对话还清晰的记得,知道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但问题是怎么昏过去的?埃里克斯微微的动了一下身体,胸口立即一阵抽痛,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门轻轻的被推开,亚尔雅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埃里克斯已坐起,连忙急步上前,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桌几上,温柔的扶起埃里克斯,在他背后塞进一个枕头。
“感觉怎么样,大人?”
“我怎么会在这儿?”
亚尔雅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您在陛下的书房昏到了,陛下将你送回,并派人叫我来的。”
大哥?!
没有注意到亚尔雅在说陛下这两个字时的咬牙切齿,埃里克斯有些惊讶,随即记起了在书房里的事……
和杨净讨论完事后,维克尔沉默了半天,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大堆的美女画像,也不管埃里克斯的表情如何,就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大有一泄三千里之势。
埃里克斯的眉头越皱越紧,在维克尔口沫横飞的介绍第二十七美女如何美貌,如何贤淑,如何聪慧,如何……等等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的事?”
“你的终生大事不重要吗?俗话说,长兄如父,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
“是不是亚特国快亡国了,你闲得无聊?”
“……为什么你口中的话老让人和你的长相联系不起来?”
埃里克斯瞪他:“这副长相又不是我自愿的,你少转移话题!”顿了顿,又冷声道:“我不打算成婚!”
“为什么?”
埃里克斯扬眉一笑,转眼就一副腻死人的笑脸:“我想陪着大哥。”
维克尔的表情顿时说不出的古怪:“你……什么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身体估计也拖不了几年了,干脆就陪着大哥,免得误了女孩子的一生。”埃里克斯的表情说变就变,一瞬间就一脸的平静。
“你这话是故意气我是不是?!”维克尔气得一拍桌子,当场就跳起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句话就不让你成婚?!”
“会不会那是你的事!”埃里克斯冷声道,胸口的气血微微翻腾,让他有些不适:“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能拖这么多年简直是奇迹,你以为天下有多少无意石给我当救命草?!”
“无意石的事你不用关,我以派出大量的人手去找,卡里特舅舅也在四处找寻!你只要安心的静养,平凡的结婚生子就好!”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平凡?自从我母亲生下我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注定特殊!”
“天下没什么注定!只要你愿意,你大可以马上放下洛伊教,安安心心的当你的海文侯爵!我和卡里特舅舅一直反对你加入那个什么狗屁洛伊教,我也不稀罕什么亚特国!埃里克斯,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比一切都重要!”
可惜我并不是你的亲人!我不是你的亲弟弟!我骗了你十八年!埃里克斯盯着维克尔真挚的眼睛,胸口的气血剧烈的翻滚,喉头已隐隐甜腥。不行,得马上走,不然又会让大哥担心!埃里克斯转过身,边走边道:“既然我比一切都重要,那就不要逼我成婚!”
“只有这件事例外!”维克尔闪身拦住埃里克斯,以他五级剑士的身手,要拦住埃里克斯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必须成婚,我不能让亚特一族的血脉断在你手里!”
“那就自己多纳几个妃子!”埃里克斯横跨一步,继续往前走。今天的精神力波动太大,已快压不住伤势了。
“马上成婚!”维克尔横跨一步,拦住他。
“让开!”埃里克斯冷声道。
“成婚!”维克尔毫不相让:“否则别怪我以国王的身份逼你就范!”
“让开!”
“成婚!”
“让……呜……开!”嘴角已渗出一丝黑血,埃里克斯依然坚持。眼前渐渐发黑,维克尔的身影已模糊不清,与黑衣人一战受的内伤终于压不住了……
“埃里克斯你……”
耳边响起的是维克尔焦急的声音,可惜埃里克斯已经听不清楚。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地板与脸越来越接近,周围一片昏黑……
………………
埃里克斯微微的闭上眼,陷入沉思,半晌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早上七点,您睡了十四个小时。”
埃里克斯略略点头,现在他心中盘算的是维克尔的态度。作为兄长,维克尔肯定是反对他参加祈福仪式的。维克尔对他的保护过度他一向很清楚。当然,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来说,这无可非议,但以亚特国国王的身份来说,这就不能称之为幸事了。祈福仪式一事,不仅关系着亚特国的声誉,更是大陆全面战争是否爆发的决定因素。如果维克尔仅仅为了他的安全而阻止他出席,那……
维克尔一向很少反对自己的提议,尤其是这么坚决的反对!从他迫自己成婚的事来看,维克尔是铁了心要将自己拉离洛伊教。大哥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的计划是以自己出席为中心而设计的,如果维克尔强行阻止,自己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大陆的局势以其自身的进程缓慢的演化,要达到自己所期望的局面,不知要何年何月!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允许等待,一年半已是极限!在这之前,一定要让大陆演化的进程加快!
该怎么办?或者说,该怎么阻止维克尔?
埃里克斯沉思着,一动不动,直到亚尔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人,该吃药了。”
埃里克斯睁开眼,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鄙视了黑漆漆的药水一眼,转过头道:“你现在该不是在总部替小锁疗伤吗?他的情况怎么样?”
照顾了埃里克斯这么多年,像埃里克斯这种逃避吃药的小伎俩亚尔雅多少还是清楚的。但他还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低头道:“情况很好。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所以我赶了回来。”
埃里克斯挑挑眉:“我不喜欢谎话,亚尔雅。如果你想说谎,那么最好不要看自己的脚尖。”
亚尔雅一震,抬起眼直视埃里克斯平静的眼眸:“小锁的伤势很严重,由胸口的伤来判断应该是伤于失传已久的远古暗系魔法 。具体的治疗方案还没找到。法尔格大祭司已用女神之吻(光系魔法,魔力够强的话能治疗几乎所有的伤势)稳住了他的伤,正等待进一步的治疗。”
埃里克斯微微的挪了一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优雅的道:“亚尔雅,你坏习惯还是没改掉。下次连续说谎时,记住,不要直视我的眼睛!”
“大人……”
“说!”
平静的声音,却有说不出的威严。亚尔雅脸色苍白的低下头:“小锁的伤势无法控制,法尔格尽了全力,也只能让小锁勉强多拖一天。法尔格是教中最强大的光明祭司,如果他都无法的话,恐怕……”咬了咬牙,亚尔雅继续道:“法尔格大祭司说,要医好小锁,恐怕也只能请教宗大人出手了。”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语气微微上扬,平静而危险。
“我……”
看到亚尔雅欲言又止的样子,埃里克斯心头一动。
亚尔雅会瞒着小锁的事,应该是担心他的身体吧?
亚尔雅对自己的感情,埃里克斯不是不知道——亚尔雅喜欢自己,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爱自己。这份感情,埃里克斯知道自己无法接受,但一来亚尔雅并未明示,二来亚尔雅确实有很高利用价值。一旦揭破,以亚尔雅的性格,很可能再无脸面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自己岂不是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助力?这种得不偿失的事,自己是绝不会做的,哪怕是在欺骗感情!
现在,维克尔让自己昏到,亚尔雅绝对已对他不满到极点(埃里克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亚尔雅会讨厌维克尔),就算自己想再见见大哥,亚尔雅也肯定会百般阻止。那么,用亚尔雅来隔断维克尔和自己的见面,减少维克尔干扰自己的机会,岂不绝妙?
种种想法如闪电般的在脑中划过,埃里克斯开口道:“亚尔雅,陛下希望我成婚。”
亚尔雅整个人僵了一下,半晌,才涩声道:“大人也该成婚了。”
亚尔雅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埃里克斯的意外,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亚尔雅强行按捺情感的回答,于是微微一笑:“你是洛伊教最高明的医师,我的身体状况你最清楚不过。你老实说,我的时间还有多少?”
“……好好调养,还有五年。”
是连昏迷的时间都算在一起吧?埃里克斯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我该让一个女孩五年后当个寡妇?”
“大人……还有无意石,还有我,我一定会想出平息您体内魔力的方法的!”
连魔力的来源都不清楚又如何谈平息?!埃里克斯笑笑:“这话人人都会说,亚尔雅。我只想在完成我的愿望后安静的走,有你陪我就够了。”
真是罪过啊!看到亚尔雅一脸的感动,埃里克斯暗暗为自己肉麻的话而忏悔。神啊,我可是为了你们才这么说的!真的有罪也是你们的!……何况……没罪我也会让你们有罪!
“大人……”
“不要让大哥来找我,好吗?”浮现在脸上的是平静而略带哀伤的表情,配着那张绝世的脸尤其显得楚楚可怜。埃里克斯并不知道了解他的亚尔雅会不会吃这套,不过以他对亚尔雅的了解,这家伙八成会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答应下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看到埃里克斯的表情,亚尔雅明知这是埃里克斯的演技(埃里克斯也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否则都是优优雅雅一副吃定你的神色),还是心头一热,不顾一切的答应下来。再说,他也不希望埃里克斯成婚。
埃里克斯自然不知道亚尔雅对他的感情强到了何种程度,此时他只知道亚尔雅在暗地里喜欢他,在感情的基石上忠心的跟着他。亚尔雅不是一个会背叛自己感情的人。埃里克斯一直如此认为。纵然聪明绝顶,埃里克斯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对于情感二字,他一直懵懵懂懂,所有的了解皆来自于书上。因此,在相信亚尔雅对他的感情的同时,在相信亚尔雅不会背叛感情的同时,也同时肯定了亚尔雅的忠心。他并未考虑过,亚尔雅是否会在不背叛自己感情的情况下背叛他。
这是埃里克斯的失误。
一个让他的计划全盘泡汤的失误。
可惜他此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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