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蕊一行人来到梅山下,看见漫山白树。隐约山林之间的山路,一看便知无人上山、下山。一位个子矮小偏瘦的小厮扶若蕊下来,若蕊看到他,疑惑了一下,始终没想起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是快些上去,虞露还在上面,她给她带来布匹,还带了糕点。
师太,我回来了!
也许是太激动了,她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群脚,差点摔下来。幸好那名小厮扶住她。
“谢谢。”若蕊稳住身子,立马感谢他,她看着他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那小厮见若蕊谢谢他,高兴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给司花打断。
“小姐,你慢点。我来扶着吧!”司花从那位小厮手里扶过若蕊,似乎谁都没有看见他失落的眼睛。
“三小姐,依老奴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看这山上的雪还没化完,恐怕滑的很,这怎么上的去?即使能走上去,我也不放心啊,这要是出了岔子,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丁叔望着山上的积雪,无奈的摇头。
“丁叔,您放心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了很久,这里的路我都很熟的,而且,这雪都融化了十来天,从这里走上去,顶多一、两个时辰我就到了莲花庵。这次,我好不容易来了,总不能还没上去就回去吧!丁叔,还要麻烦您回去告诉我爹,我在这里住些日子就回去,请他不用担心。”
“要不,我送你们上去。”
“不用了,等你上去再下来,天都黑了,那时候我还要再送你下来。您算算划算吗?您还是先回去吧!有她们俩个陪着我就够了。”
“我送小姐上去。”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说话的小厮,终于开口。他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陪着若蕊聊了很久的吉庆。当初若蕊从高老大那里逃出来之后,高老大因为没了人质而失去了可以投靠的地方,又被另一波土匪追杀,只好投靠蒙古兵。至于他是如何到了卢府,说来话长。”丁管家您先回去告诉老爷,我送小姐上去,今晚要是不能赶回去,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也好。丁叔,就这样吧!再说下去,就真的上不去了。”司花央求着的眼睛征服了丁管家,最后吉庆送她们上去,丁管家先打道回府。
往日的山间小径现在已面目全非,那日,夕阳西下,若蕊站在山顶俯瞰这里,内心满是恐惧,今天,更多的是悲伤。
当一个人极力想忘记那些悲伤的记忆,脑海里却总是时时刻刻浮现那些画面,它就像狗皮膏药,一旦黏住你,就再也扯不下来。或许有一天,它将被撤下,但只要你将它翻过来看一眼,就会发现上面沾满你的皮肤,血肉模糊。
都说‘瑞雪兆丰年’,想来开春之后,日子会越来越好。江永明,好日子是你的,我唐若蕊会祝福你的。朱晰,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成全你和萱萱。若蕊远远地走在前面,吉庆紧跟在她身边,司花、空月背着布包抱着布匹缓缓地前进。
吉庆看他们已经甩下她们一大截,终于开口说话。他早就看出若蕊有心事,半年前他们匆匆一别,再见时,竟已是天壤之别。那时,她是身份低下的落魄女子,他可以与她彻夜长谈;现在,她是富家高贵千金,身份尊贵,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远到望尘莫及。
“三小姐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吉庆停下折断一根木枝递给若蕊,那一天他第一次去卢府上工,在去卢府库房取货的时候,他远远的看见她,心中的惊喜久久不能平静。
“我好想是在哪见过你的?”若蕊犯起迷糊,这个人是在梦里还是在记忆里?我曾见过的。
“半年前,就在前面那座山上,我们谈了很久。你是我至今见过的最新奇的女子。”
“你是吉庆!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我和大哥他们散了。”她一边走一边听吉庆说他的经历。”唐姑娘。我该称你唐姑娘还是卢小姐?”
“唐姑娘吧!”
“唐姑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们并非劫道卢道林的货银,那一天我们是从另一群土匪手中抢来,本打算还给卢道林,做为见面礼也作为我们的进门礼。我们想跟着卢道林,哪怕做家丁当护院都可以。没想到,后来误会重重,又牵扯进你……“
“我知道。那天你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见了,你放心,只要卢老爷认不出你,我绝不提此事。现在能说说,你是怎么进卢府的吗?”
“你走后没多久,大哥觉得事情不妙,怕你报官抓我们,所以我们只好下山另寻他地。如今兵荒马乱的世道,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土匪?后来大哥决定招安,苦于又不敢去找官府,曲曲折折最后大哥二哥投了蒙古兵。三哥说他愿做布衣居士,绝不背弃当朝,所以他独自去了西京,至今没有音讯。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实在是天意弄人。有一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三哥的徒弟,这是我们的称呼,要按官话,我是三哥的学生,是他的门生。三哥待我很好,也教会我很多,我很感激他。所以一听说他要去扬州,我就要和他一起去,三哥不让,他给我指了另一条路:希望我到临安找机会进兵营,他的心思我明白,他想看到当朝雄起。”
“那你为什么不去兵营,还到卢府做下人?”
“造化弄人。当我去兵营验征的时候,那里的督军说我体格太瘦,就把我刷下来。事后我无意间得知,那位督军是卢府的二少爷,故而我借着卢府招收家奴的机会进府,是为日后安排再进兵营。哪知我竟然遇到你!唐姑娘,你怎么会是卢府三小姐?”
若蕊听他说话,又想起那晚,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这位心中抱负恐怕不低于卢季岩半分。直至他问道卢府三小姐一事,若蕊沉默许久。
“你相信命吗?我原本不信,现在我信了。”若蕊回头看司花、空月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继续向前走。”那天我从你大哥手里救下的人,就是卢老爷,我后来的义父。他为了报答对我的救命之恩,收留了我,还收我为义女。所以,你今天要求的人,是你昨日的对头,或许他将会是你明日无法跨越的鸿沟。”听完若蕊这话,吉庆呆在那里,忽然他弯腰向若蕊行礼,”唐姑娘,这件事请你一定替我保密,我的性命全在你手里。”
“你多虑了。就像你说的,我是唐姑娘,永远不会是卢小姐。说不定明日之后,你我将不再见面。”吉庆似懂非懂的听着,似乎预感到什么,他停止下面想要解释的话,沉默无言。若蕊迈出脚步继续前进,世间的事,瞬息多变。
“你老实说,吉庆是你的名字吗?”
“那只是做土匪的时候胡乱叫的。”
“那你真名叫什么?”
“成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