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岩穿着青蓝色的夹袄走进来,整个一玩世不恭的模样。”等会回去看你怎么说?”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为她想好了。”表妹昨晚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回去只管对表妹这样说:你说我昨晚回来之后,怕打扰你,就和司花一起睡了,今早很早就跑到我这里,来问我拿些宣纸。一会司花来接你回去,你们再好好对对时间。叫我怎么说你?怎么好好地一个人倒在长廊上,多让人担心?”若蕊听了这些话,想起做晚的事,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晕在房间里的,怎么会在长廊上?难道自己记错了?要不就按季岩说的办,总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里睡了整宿吧!
陆艳晴的计策失败了。她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一个绝佳赶走唐若蕊的时机,可以说千载难逢,她没有把握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懊悔也没有用了。面对眼中钉,看着她依然在自己面前晃悠,她恨极了。跟着倒霉的是喜华,因为办事不利,罚棍50板,陆絮儿心疼喜华最后只打了20板。仅仅20板也能让喜华趟几天消停消停。
别离事,人生常有,底何须为著,成个消瘦。
在卢府上下的欢送中,江家父子走了。他们在西街上的江府过上了自己的生活,离开了别人的屋檐,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们走后,若蕊天天在数日子,还有28天……27天……26………25……
在还剩21天的时候,若蕊收到季岩带回来的‘礼物’。季岩说,这是江永明托他带给她的。若蕊喜出望外的捧在手里,期待着。当她回屋打开盒子的时候,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花谢花开相思。
绝了相思。只剩相思。
若蕊呆坐在书桌前,此时她应该练字。空月拿来手炉,“小姐,暖暖手,好写字。”
“今天用这方砚台。”空月给她墨墨,一点点浓浓的黑墨慢慢涌上来。空月端起平日用的旧砚台,打算出去洗洗收起来。
“你做什么?”
“你用新的,我就把就得收起来了。”
“放下吧!这个只用一次,等我写完你就把它扔了。”
“好好地,扔了怪可惜的。”
“你喜欢你就留着,随你处置。你出去把我画的布包做好,以后要用的。”空月答应着出去。
若蕊看着眼前的纸墨,心血来潮,她打算写一封信给江永明,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天知道。
江少爷亲启:
江少爷与我同住卢府数月,前日不辞而别,甚感遗憾。若蕊念惜往日,历历在目,点点滴滴如同晚霞日日浮现。今江少爷大喜在前,若蕊两袖空空,身无长物,唯有一方砚台相送,不知江少爷为何归还?是想从此与我不相识?还是嫌弃此物卑贱?那日听闻江少爷即将大喜,心中欣慰。恭祝二位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唐若蕊
若蕊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文字到底算什么?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做陆艳晴眼中的大家闺秀吗?这封信要是落在她手里,自己还能活吗?管不了那么多了,若蕊心中有气,一定要把这封信给江永明。
写完之后,她悄悄的找打季岩,说明了来意。季岩也很愿意帮她,于是,第二天顺道去了江府,把信交给江永明。江永明当面拆开信件,看完后,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出:“贤弟,这事是我不对,原先在府里与令妹走的太近,可我确实没有对令妹做过什么?如果令妹这么闹下去的话,我这亲还怎么结?我还怎么敢结?从古至今,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可我江郡生不是这样的人,我是读圣贤书的,现在是秀才,明年我还要参加省试,还想一举中第。如果我这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对得起杨伯父和20天后就要与我成亲的秋婷?”
季岩看他表情凝重,拿起信看了一遍,二话没说塞到袖子里。”江少爷多虑了。若蕊不是那种轻薄女子,昨日我还听见她说这些日子你们的兄妹情深,她把你当哥哥,你走了却不和她道别,她心中不快,所以才写出这种话。这信,我看得清楚,恐怕是你没看明白。圣贤书固然得读,可读的太多却成了不能理解文字的书呆子,这恐怕是先古圣人不愿看到的。不敢多多打扰江少爷考取功名,告辞。”永明看见他愤愤不平的样子,也不以为然,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卢季岩?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他要赴约去见吴梦窗,这个他仰慕许久的人物。
季岩坐在马车上,把若蕊写的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他确定昨日若蕊的种种现状都是因为纸上写的这个人,他不由的恨从心生。从西街到东街一个时辰的路程,季岩把信的内容全背了下来,这倒不是他刻意记下的,而是这些文字在他眼前转悠不停,挥之不去。马车停在卢府门口,车夫还没有拿出垫脚凳,季岩早已一跃而下,冲进府里,直奔西厢。
此时,正直巳时,昨日的大雪早已停下,长廊上的积雪也清扫干净。望柳阁旁的柳树上还挂满了雪,在季岩的带动下,下垂的柳枝在摆动中,把积雪落在了季岩身上。季岩推开门,看见若蕊趴在桌子上,闷闷的。他一时倒不想质问她为何写出那样的语句。
“在等回信吗?”季岩冷冰冰的问着。
“信送到了?他看了?”看到她突然站起来兴奋的样子,季岩终于没了猜疑,全都可以确认了。
“为什么不说话?外面下雪了吗?”若蕊看见他身上的雪,走过去替他拂去。
“为什么要写信给他?”季岩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问她。”若蕊念惜往日,历历在目,点点滴滴如同晚霞日日浮现。”看着他的眼睛,若蕊说不出一句话。她使劲挣脱他的手掌,却终是徒劳。
“你偷看我的信?”
“‘江少爷与我同住卢府数月,前日不辞而别,甚感遗憾。’甚感遗憾?你就那么在乎他?他今天就要和别人成亲,你还在为昨天挽留他?”
“你偷看我的信。你为什么偷看我的信?”当若蕊的隐私就这样被她最信任的人说出来的时候,她讨厌眼前这个人。
“今江少爷大喜在前,若蕊两袖空空,身无长物,唯有一方砚台相送,不知江少爷为何归还?是想从此与我不相识?还是嫌弃此物卑贱?”季岩不顾若蕊的挣扎,拼命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要离开自己,他也不顾若蕊的控诉,只管发泄自己的情绪,他涨红了眼大声吼出心中的不平。
“你是个骗子。你住嘴,你放开我……”
“那日听闻江少爷即将大喜,心中欣慰,恭祝二位百年好合,幸福美满。”他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越来越大声的吼着。
“你闭嘴。”若蕊声嘶力竭的朝他喊。”卢季岩,你闭嘴。”若蕊进府半年来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顿时停在那里望着她。”你是怎么读圣贤书的?你娘整日里说你是如何知书如何达理,今日才百闻方得一见。难道孔夫子的圣贤书里是教了你偷看别人信件、喧嚷别人隐私的吗?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虽然不如你的学问深厚,却知道不偷看人隐私。”
“我读圣贤书?我哪里会读什么圣贤书?会读圣贤书的是你心中所想的江永明,江少爷。他日日夜夜苦读圣贤书,就为考取功名,你以为他考取功名之后会来娶你吗?你醒醒吧。他马上就要成亲,就要娶别的女人,你难道甘心做偏房?一辈子伺候他,伺候那个女人?还有这个,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是想从此与我不相识?还是嫌弃此物卑贱?’你说,你自己这样做还不够卑贱吗?”
“你管我?我愿意。”若蕊听见卑贱那两个字,心中一震,这辈子,她最怕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卑贱,所以,无论何时,她都使自己坚强,不能被别人看轻,她想要快快结束这场争吵,这是她的事,与他无关。
“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人家不要你了,你还要凑上去?”
若蕊气的坐在地上哭,完全没了形象可言。所幸冬天衣服穿的厚实,身边还有炉火,所以多坐一会也不会着凉。可你想坐就坐吗?在卢府由不得你。
“好妹妹,快起来,这么冷的天,伤了冻了的多让人心疼!”湘君走进来,扶起若蕊,这时站在门外的司花和空月才敢进来。”你们两个怎么吵得这么利害?吓得司花哆哆嗦嗦的跑去找我,连个话都讲不全。早饭吃什么了?那么大火?今天老爷在家,都不想好了吗?”湘君看他二人都不说话,又忙打圆场。”快去喊大花来扶二弟回去,外面雪厚,小心掉进去找不着了!”
“我自己会走,你们还是扶好她吧!省的她一时糊涂做出……做出丢人的事。”季岩见湘君来了,也不便多说什么,就打算回去。
“回去多看看圣贤书吧!没有道德。”
“是他给我看的,你以为我稀罕看吗?”季岩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再也不管不顾若蕊的感受。
季岩回去后,湘君又安慰了若蕊好一会子才离开。
伤心的事一波接着一波,若蕊已经没了力气。她几乎是跪在地上爬到箱子边,翻箱倒柜的找到那瓶香水,拧开盖,还是香的,却又是苦的。
“我要你有什么用?”她自言自语,无人理会。
“你在说什么?”空月突然在她背后说话,吓了她一跳。若蕊连忙藏起香水,“没有啊。”
“我看二少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我去找他。”
“小姐,你慢点。”
“你别跟来,我自己去。”等她跑到季岩屋里的时候,大花告诉她,季岩出去了。她失落的走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很刺眼,白色的雪压住斑竹,使它们没法呼吸。
“你们也很难过对不对?我来替你们清理这些烦人的东西。”若蕊像疯了一样拼命的挥舞双手,当积雪从枝桠上落下的瞬间,她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狂挥乱舞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累了,不想动了,站在斑竹间调整呼吸。过去的就该过去,强留无味,整瓶香水都被她倒在竹叶上。古有湘妃对竹洒泪,今遇千金对竹抛香,也算是对得起这些斑竹了吧!
冬日风多,雪多,伤寒也多。一晃又过了十多天,湘君的伤寒也好的差不多了。晴朗的午后,阳光都温柔极了。若蕊来到湘君的住处,正好看到季峰也正,问了好、聊了两句,季峰便出去让她们说话。湘君告诉若蕊,自从那天之后,季岩一直在酗酒,兵营也没去过,若蕊自然很自责,而季岩的这些举动,卢府上下自然没人知道,他一直住在兵营,他的举动只有同在兵营的季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