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又拣起麻绳继续搓，一面搓一面说道；“那我就用不着走啦。”她用那双有神的眼睛望了望三江，口气十分坚定地说道：“谁都可以走，我不能走。鬼子不来用不着走，鬼子要真来，我走了谁给他们掩护洞口？长武作的那个机关万无一失，可是必得有人从外头放好，才不会露出破绽。老九，你说我走得走不得？”

三江没有说服四奶奶，反倒被四奶奶说服了。只好笑了笑走出来，顺便回到家里。妈在准备作晚饭，妹妹小荣替妈拉风箱。

“三江，早晨洗把脸就走，晌午也不回家吃饭，你们的公事就这么忙？”妈带着一半不满意，一半疼爱的口吻说。

“妈！现在情况很紧张，要防备敌人突然围庄。”江把情况和办法告诉了她，说道：“你跟小荣到杨家百户舅妈那里去住几天吧，舅妈早就想你啦！”

“对，要不说你是妈的儿子，头一个得动员我，这叫自家带头嘛！”三江听着笑起来，妈比四奶奶好说通。可是妈尝了尝锅里的豆馅又说道：“我告诉你，我不走！”

“为啥呢？”三江想不出妈会提出什么不走的理由，她没有四奶奶那样的任务。

“你爸爸参加抗日的队伍，叫鬼子打死在九华山，快过三周年了，仇还没报。你当着一个党员，办着一分儿公事，大伙的眼珠儿看着你。八字没见一撇，我就让鬼子吓跑啦，我嫌给你的死爸爸丢人，给你这个党员现眼。要去让小荣去，也算你完成了自家带头的任务。”

“我不去。”小荣摇了摇头，还在不停地拉风箱。

三江今天有点儿出师不利，说一个，顶一个。他不再往下说，冲着妈笑了笑，抬脚就要走。妈一把把三江拉住，一半命令，一半恳求地说：“别走，不管多忙，吃了妈这顿饭再走。小荣赶紧拉。”

“妈，我马上就得去开会，开完会还要到杏儿峪去找王新民同志。”

“三江啊，今天妈给你作粘豆包，豆馅儿马上就熟啦……”

“妈，等到抗日成功了，你一天给我作五顿饭吃。今天实在没空儿，给我留两个吧！”三江不管妈有什么意见，转身就出了门口。

积极分子会开得很短，三江把敌情作了分析，把怎样落实县委指示作了传达，只是简单地议论了一下，就分头进行工作去了。

会后，三江立即朝东山沟走去，准备到杏儿峪向王新民同志汇报情况，谁知剐走到大槐树底下，真巧，钟云、王新民和大金一起来了。钟云和王新民是来检查工作的，大金是调查老和尚的情况往回走，和他们碰到一起的。

钟云和王新民的到来，使三江感到增加了很多信心和力量，使劲地握住他们的手。

“到我家去，我妈把饭作熟了。我急着去找你们，没来得及吃，妈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进了三江家门，三江抢先一步去通风报信。

“妈！”

福大婶一听是三江的声音，从心眼里高兴，好像被人夺走了的小马驹又回来了。“三江，你还是上杏儿峪吃饭去吧，人家的饭比妈作的好吃。”

三江笑了笑说道：“来客人啦！”

福大婶这才注意到，三个客人已经走了进来，拍7个巴掌说道：“嗳，我当是那儿来的高人贵客，原来是老钟和老王，快进来。”福大婶把客人让到炕上去，招呼小荣拿碗端饭。又说道：“我们这个老九，是个没笼头的野马，三天两天也不一定在家吃上一顿正经饭，专爱吃人家的。你们来得正好，就替他打扫剩饭吧！”

钟云和王新民都大笑起来。钟云说道：“福大婶，拴着的驯马拉五百，没笼头的野马驮三千。三江接过福大叔的枪，干得好，大婶该多高兴啊！”

“枪，不是他爸爸给的，他爸爸刚走上这条路就死啦。枪，是革命军队给的。”

钟云又大笑起来，拿起一个粘豆包，看看三江说道：“准备得怎样？”

三江说道：“你告诉我们随时注意敌人的新情况，第二天就发现了两个新情况。”三江把潘林辉去黄花峪、老和尚来蟠龙山的情况作了汇报。老和尚是怎么回事，大金在路上已经向钟云、王新民说过了，趁这机会又对三江说了说，老和尚的原原本本一时查不到，但是老和尚说到几个村去化过缘，一调查根本没那么回事。大金的结论是，老和尚是专门到蟠龙山来的。

三江把支部的决定汇报了之后，钟云和王新民都表示同意。王新民说道；“你们的联络哨想得很好，但是还应该更进一步，要跟你们的邻村互相配合，两个村的巡回哨要定时接头，交换情况。上次，你向钟云同志汇报了丰镇情况之后，我就通知了各庄，作出反‘突袭”、反‘合击”的部署。刘艾庄、杏儿峪、龙山后，都在跟你们一样进行工作，要跟他们取得联系。”

“照你们说，鬼子要来捣乱是真的啦！”福大婶听出棱缝，插了一句。

“这是估计，可是要按真的那么对付。”

三江抓到机会插了进去说道：“妈，你还是到舅妈那儿住几天吧！”

“三江，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老钟说你接过爸爸的枪，你爸爸是见到鬼子就打，我是没见到鬼子就跑。”

钟云听了福大婶的一席话，很有感触。吃完了一碗粥，说道：“福大婶的精神和志气值得我们学习。不过，人还是要尽量疏散，不能疏散的，也要采取一些妥善的办法，比方说，能不能每天拂晓之前，把群众拉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坚持拂晓？办法还可以多想一想，让群众想。通过这场斗争，不但让群众更加提高抗日的决心、胜利的信心，还要提高斗争艺术。”

三江听了钟云的话，激动地说道：“你说的，正是我们没想到的。”

钟云笑起来了：“是福大婶的话启发了我。”

三江转过身来冲着母亲说道：“妈，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们是一定要胜利的。”

一个寂静的深夜，除了那个弯弯的月牙儿在西山顶上逐渐下沉以外，蟠龙山这个小小的天地里，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声音，稍有半点风丝就会活跃起来的松林，好像也已经入睡了。但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蟠龙山的人们并没有休息，他们仍然进行着反合击的准备工作。这些动人的景象，沉下去的月牙儿是照不见的。

手榴弹厂的工人们，在地窖里就现有的材料，加快地制作最后一批手榴弹，已经作好了的，正在由为仁装筐。长武在东山沟为卫生所重新设计一个地窖的出口，这个出口可以从里面封闭并把它伪装起来。这个出口设计成功之后，还要为手榴弹的出口改装。大金和几个报国队员在趁着最后的月光，踏看全庄群众转移的路线和隐蔽的地方。五河和长兴，从金钟倒挂走到帽子山，在寻找埋设木雷的最合适的地点，为让长武新作的几个木雷，不但成为杀伤敌人的武器，而且成为通报敌情的信号。五河虽然至今也不大相信敌人真的敢来，但是他还是非常认真地按照支部的决定进行工作，因为他提出入党要求的时候，曾经保证过，一切要听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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