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他就经常到慧敏的宿舍来。她不干，他就骂她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一日为妓、终身为娼，死了都不是什么干净人。那是她一辈子最羞耻、最见不得人的日子，有时候他在她身上的时候还在骂她，有时候他又说他离了婚就娶她……慧敏觉得自己就连一个畜牲都如……可是她真的不敢说。她想到自己一辈子做农民的父母，想到自己那么千辛万苦地才进了京……慧敏害怕失去已经有的这种稳定和体面……其实她过的日子一点儿也不面……
慧敏去深圳出差，回来以后，她发现同事们看她的眼光全变了。刘处长把慧敏叫到办公室问她，“到这个公司以后有什么感想？”慧敏不知从何说起。他的眼神很怪，好像受了什么伤害似的。他一本正经地说，“贺慧敏，你可不能让我们大家和你家里人对你失望。”慧敏还是不明白。他终于告诉她了。黄经理的老婆到单位来闹了一场，说有人勾引她的丈夫，她知道是谁。
黄经理说了对方是贺慧敏，他说她一个人孤身在北京没有任何依靠，就用这种方式把他当成了依靠，主要是为了在单位站稳脚跟。黄经理知道自己错了，被一个农家女孩的欲望给利用了。他还写了一份深刻的检讨要求组织给他改过的机会。这样公司上上下下都同情他。这个人毁掉了慧敏的一生，但是他在大家眼里还是最无辜的人。
那段时间慧敏不去办公室，每天呆在宿舍里。榻铺底下就是黄经理每次到她这里来带来的一些东西，有化妆品、香水和钱，她动都没有动就放在那里了。一想到这些东西，慧敏就觉得恶心、想吐。而且就是从这件事她明白了一点，像她这样的外地人永远不可能真正融进北京人的生活，北京人是看不起外地人的，在北京人的眼里外地人是淘金者和掠夺者。他钔的行为，总是有目的的，他们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慧敏认为自已不是那样的人。
慧敏辞职了。一开始特别艰难，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地方住。她租了一间大概只有8方平米的平房，然后按照招聘广告找到一家招业务员的小公司。去了才知道，这个公司算上她一共只有7个人，我的工作也不是做什么业务，就是当个文秘，逢中午订饭都是她的事，一个月900块钱。慧敏很失落，那时候觉得自己一个正经大学生，干的是职业学校的学生也能干的活儿，很没有心情。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总要吃饭和付房租啊，所有这一切就是那个男人造成的，她特别恨他。
慧敏一边在这儿工作一边找表的工作，后来看见报纸上有现在这家公司的招聘广告，她就参加了考试。这样就算是在她失业两个月之后，慧敏到了这家M国公司做业务，每个月的工资是4000元。慧敏搬出了那间小平房，租了一套单元房。钱可以说是够花了，工作也应该说是很体面，但是她自己知道，有一件事压在自己心里让她永运也轻松不了。她觉得自己所作的努力就是为了在北京有一席之地，现在他有了，可是那种很深很深的自卑还是紧紧地抓着她不放。
“慧敏的表情已经安静下来，说到自己终于考进外企的时候甚至还有一股满足掠过她的眼睛。”
在北京人眼里，外企职员是高档职业，有很多人给慧敏介绍男朋友，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她没法接受，因为她觉得谁喜欢上自己，她都对不起人家，她失去的是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哪个男人知道了也不会要她的。慧敏其实一直相信，世界上有一种美好的爱情，但是那不是他的，我只能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们一个个找到自己的幸福。
慧敏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的过去。每天下班的时候，同事中那些女孩子都有男朋友来接，然后一起出去玩儿或者一起吃饭，她没有。慧敏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然后自己在建国门外的一个小饭馆吃一点东西就回家。回到家里看看电视、看看书、写写日记，就这样。慧敏觉得她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那个人已经把她改变成这个样子了。
慧敏24岁的时候做了公司部门主管，工资比过去更高了。她已经可以买1000多块钱的衣服、进口化妆品和香水，但是还是一个人。她再也没穿过天蓝色的衣服，她觉得那种单纯的颜色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不合适。其实慧敏心里也非常渴望有一个人说他不在乎她的过去，不过那也就是一种渴望，那样的男人只有在小说里才有。
“说到这里，慧敏摇摇头，不知道她是想告诉我真的没有那样的男人，还是想说明她这样想不对。”
这年夏天，慧敏认识了闻江南，他在北京的一个研究所读硕士，通过关系到外企来做社会实践，就在慧敏的部门。他是湖南衡阳人。他们可以算是同乡，有时候除了工作还可以说说家乡话。慧敏想大概自己心里对他是很有些想法的，这个人跟她见过的那些傲气的男人不一样，他很理解她的关于外地人的一些说法。
闻江南很快就要回所里去了，他们约好了合作结束的时候一起吃一顿饭。结果那天慧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跟没了魂似的，从早晨就心里发慌。而且她穿了最好的一套衣服，紫色的套装。从小她就喜欢紫色，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贞洁的颜色。
“说着，慧敏忽然顿住了，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这两个字永远都不会属于我的，我一直都觉得我不配穿紫色，所以那套衣服从买来就没穿过。””
整整一天，慧敏在等闻江南的电话，但是他始终都没打来。慧敏觉得是自己大自作多情了。可是离下班还有5分钟的对候，慧敏站在窗户边上，看见他站在大楼外面的旗杆底下，并穿得特别正式，深蓝色西装、白衬衫，还打了领带。那是她第一次在下班的时候有人接。
她们还是去了慧敏每天都去的那家小饭馆。女老板已经认识她了，看见慧敏和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一起，就冲着她一笑。当时慧敏觉得有一个男朋友真好，被男人喜欢也是女孩子的一种价值啊。
“慧敏的样子显得很陶醉，跟刚才那个痛苦的女人截然不同。”
她喜欢听闻江南说话，到现在也是这样，经常是他说得眉飞色舞，慧敏在一边认真听着。他说话的时候样子特别纯洁，就好像他们上大学的时候那样一点儿功利都没有。但是慧敏在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变得很难过了，她想到了过去那些日子，那些很羞耻的记忆怎么也抹不掉。慧敏觉得郑君是在带着我做一个梦，等醒来的时候梦就破了，剩下一堆碎片。慧敏当时真想为自己哭一场。
吃完饭，谁也不想走，他们就到日坛公园来了。
他们就在那儿不停地走着，有好多谈恋爱的人坐在路边的椅子里，有的还在接触碰呢。看着这些慧敏更难过了。闻江南停下来，在她前面说：“你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慧敏突然就哭了，把他吓了一跳，只能赶紧送她回去。当时她就是觉得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人跟她擦肩而过了，她一辈予也不可能有自己渴望的那种幸福。
在慧敏的单元房门外，闻江南说了这样的话：“要是有一个人愿意给你做个伴儿，你答应吗？我就是那个人，请你考虑。”他走了以后慧敏一直在哭，她的确是很爱他，但是她也知道，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她的过去也不会原谅她的，与其那样运不如干脆就不要开始。
慧敏一边哭一边看自己原来写的日记。虽然说她不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还是很认真和负贵任的，越是她爱的人，她是不能对不起他。
第二天，闻江南打电话说他愿意娶她。慧敏拒绝了。她说我们不合适，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这些话都是违心的，但是她不能不说，他是一个很纯的人，如果等到生米做成熟饭的时候再告诉他就太晚了，那时候大家都会痛苦。说完这些她就挂上了电话。
后面的一个星期都设有闻江南的消息。有一天晚上，慧敏一个人到那家小饭馆吃饭，女老板过来说，“那小伙子真不错，今天怎么没一块儿来呀？”慧敏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她说，“以后再也不会一块儿来了。”慧敏用一个星期的实践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没有开始也谈不上结束。但是她心里非常想他，非常非常想。
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月，慧敏基本上也回到了原来那种生活当中。有一天下班，她还是拖到7点多才走。刚一出大门，就看见闻江南穿着那套蓝色的衣服站在老地方，她什么也顾不上就跑过去，他一把就把她抱住了。慧敏哭得他的肩膀上都是眼泪。但是她决定了，什么也不管，绝对不能就这样错过自己一生中最好的东西，就先这么过吧，能拥有多久就拥有多久。当时慧敏想，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像样的恋爱，好好地跟他过一段时间，当分手以后，她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过后面的几十年了。闻江南当然不知道这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她答应他了，开心得不得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