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钗自从跟他老爸勇哥一起生活后,便接了家里主要经营的生意—礼仪社。刚开始作这一行,小钗很不习惯,也跟勇哥为此争执许久,但因为这是家里最主要的生财来源,加上勇哥以“作功德”动之以情的人情技俩,才慢慢说服她一步一步…逐渐…的进入状况。
根据小钗的回忆,第一次跟着勇哥去接礼仪社的生意,让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人嘛!总是都有第一次,自然是充满新鲜与好奇。
第一次接的是一位七十多岁老爷爷的往生仪式。那天是下午两点多,勇哥接到case后,便开车带着小钗前往观摩学习。那户人家是村庄内的大家族,底下子孙满堂,人人各有一番成就与事业。
刚到大家族内,本以为老爷爷已经往生,没想到是回光返照,疾病缠身仍然靠着呼吸器辅助继续维生,不过大概时间不多了。
小钗心想怎么尚未离世的老人家就要赶紧准备后事,将所见情况告诉老爸。勇哥回答说:“除非是死于非命或是突发意外,否则像这种苟延残喘将死之人,大部分的亲属家人都会预先准备灵堂安排后事。”
小钗认为这样子对老人家似乎有些不敬。或许是观念落差,到底是在人死后再办后事,还是濒亡之际就该先作准备?因人事环境而异,实在没个准。可是令小钗感到不适之处是老爷爷只躺在一块硬梆梆的薄木板上,周围用木椅勉强支撑,为何要如此折腾老人家?
勇哥又跟她说:“这是家族内的子孙害怕老爷爷若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死去,会有阴魂不散之余,往生后便没人敢睡在那间房间,躺过的床也会被火化烧掉。”小钗也是很不谅解这种做法,还跟勇哥开玩笑问说:“老爸,如果我以后也这样对你,你会不会生气?还是这是很正常的?”气得勇哥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挂在当场。
没一会儿功夫,勇哥带来的弟兄已经将简单的灵堂搭设完成,随后因欠缺一些仪式必须用品而先行离开,只留下小钗一人独自坐镇。
当时正值盛夏之暑,大家族的成员独留老爷爷一个人躺在薄木板上,众人在灵堂旁边的躺椅围着说话,小钗也跟在旁边听。大家族的儿子辈不知怎么谈到老爷爷这位父亲去世后该怎么安顿落葬一事,接着又说到丧葬费一事,最后谈到财产继承权的问题,突然就嗓门变大,吵了起来。
“老爸旁边那块空地是说要给我的!”大儿子说。
“老爸说房子的出租费用是三人共享的。”二儿子补一句。
“土地所有权渡让书是写明给我的,你们没有份。”三儿子也不甘示弱的咆哮。
“我以前生小孩坐月子,老爸说过要给我一些钱补身子用。”小女儿理所当然的来插一脚。
小钗对这种财产争夺战非常嫌恶,若不是为了老爸说的“作功德”,她说当时会不告而别先行离开。同时也想起老爷爷的处境,躺在薄木板的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争吵话语?自己就算还没自然死,也极有可能会因此而活活气死,平白短少一些活命时间。
果然,没几分钟后,老爷爷呼吸衰竭宣告不治(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被他听到子孙辈的那一番话……=”=)。小钗依照勇哥事先交代,请家族亲人一起入灵堂焚香祭拜。
没多久勇哥与弟兄们带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前来,并且与这个大家族的成员讲解丧葬仪式与流程。小钗的天资聪颖,经过勇哥现场教导,很快的也就学会如何处理礼仪社的一切事宜。
首先必须先开立死亡证明书,接下来的殡葬工作就依家属意思分为富贵型丧礼与经济型丧礼。
富贵型丧礼当然是风光大葬的大富大贵之家:包括接体车,就是接送往生者遗体;穿寿衣,有分三,五,七,九层,穿戴越多表示越富贵,另外尚有帽鞋靴荷包手指;化妆,帮往生者因意外毁容或是遗体缺乏血色时之修饰;西方被,迎登西方极乐;照片15寸一张,最好是彩色的,比较上相;棺木;放寿鼓吹,一鼓一吹;神主,旛仔头,红白灯;库钱金银纸香,入殓用;蜡烛莲花金莲花银,入殓用;做头七,据说往生者去世后第七天会回家省亲(有点温暖又有点毛骨悚然=”=);开魂路药忏,道士数名;功德(药师忏),和尚数名;告别式场布置;出殡工人,出殡乐队(目前流行哭爹喊娘的奇女子—白素娘子二重唱),出殡鼓吹;司仪礼生;纸厝,n层楼洋房大厦,越富贵的越高层楼;安神位;地理师,择日堪察地理…以及黑白青衣孝服等等杂项。
至于经济型的,只是把富贵型的项目简化数道,适合桑葬费用有所考量的一般家庭。
这位老爷爷早年打拼成功,去世后留下不少遗产,家族自是显赫,选择的当然是富贵型丧礼。勇哥接得这项case,荷包满满是不用讲,小钗经过这次的丧葬洗礼,经验也有所跃进,只是见到初次见识到大家族为了遗产土地而争风吃醋撕破脸的行为,却也让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有所反感,为什么人死之后,丑陋无知的一面竟会完全显露无遗。
可是随着丧礼场次越办越多,更多狰狞的人心面孔一一浮现,莫不是为了往生者所遗留下来的庞大资产,见怪不怪,久而久之早已处之泰然,不动如山。
身为男朋友的我,也总是在空闲时间陪着小钗到处赶场,经由小钗的细心指导与”实际经验”,对于这种仪式场次也是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感觉了。而小钗对于勇哥的这种事业也由讨厌——>尚可接受——>早已习惯——>乐在其中。
为什么说乐在其中呢?由很多端倪可以看出:首先是身上经常佩带着棺材缩小模型版的手链,耳坠,手表,项链,棺材钱包,棺材背包,连鞋子上头都有点缀的棺材小饰品(幸亏她没疯狂到连衣服裤子都是…=”=)。这些什么棺材相关样品都是小钗特别嘱咐订制的玩意儿,最后简直变成她的心肝宝贝似的。
当然,小钗也希望我能佩带跟她一样酷的棺材玩意儿,我都是先接受,回去再行处理(平常是极少佩带,因为上课时,万一让学生看见,把我认同SARS病毒般的隔离,甚至不让我继续上课…就惨了=”=)。
最劲爆的棺材玩意儿是小钗特别以上等孟宗竹精心制作打造的棺材便当盒,听小钗的原因是她想做出可以媲美台东池上便当…不不不…是超越台东池上便当的“泛竹香”便当盒。一听就知道是个很”俗”的名字。
当我第一次见到小钗打开她的泛竹香美味便当时,由筷子夹出来的一块鲁得黑不拉机的肥肉,搞得我是一阵昏炫,联想到某样东西去了,一时作呕毫无食欲可言。接着又看见那块肥肉送入她的嘴中咀嚼,还吃得津津有味赞誉不绝,我……无言以对=”=。当天的便当,我是一口都没吃。
不过,两次三次看久就习惯了,甚至还会在吃饭时间一起研究棺材便当的外在美与内在美,两个人还极度无聊的强迫对方各讲几句称赞“泛竹香”的话语,如“棺棺相护”,“加棺晋爵”,“新棺上任”…讲到最后词穷,连“棺门放狗”,“棺去禁闭”,“棺你鸟事”…等等乱七八糟的词儿都出来了,尤其是从我嘴巴吐出来的“棺你鸟事”,让我平白挨了一记红得发烫的火云掌。
而勇哥逐渐受到小钗的影响,也去订制了一副纯金九九九的棺材戒指,棺材边面口还装饰了“福”“寿”两字的碎钻,被阿谀谄媚的大猫,小胖两个狗腿子命名为“勇哥棺材戒”。果然是够勇的“勇哥棺材戒”白天阳光照耀下显得褶褶闪亮,令人无法直视。搞到最后,礼仪社的相关员工每个人都像赶流行一样,都拥有自己特制的棺材样品。甚至连勇哥都夸下海口,希望能让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拥有一副“勇哥棺材戒”。这句话是谁教的呢?当然是学电脑的我啰!电脑巨擘的微软总裁比尔盖兹就是说过:“让每一个家庭的桌上都有个人电脑可以使用”。幸亏勇哥最后没有走火入魔说出让全世界每户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棺材可以使用。虽然乍听之下言之有理,但是没有人会甘心受人诅咒,早登极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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