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艾莉斯站在窗边低声说道，“雨中的牢狱，看上去像个装满泥水的水桶。”

我望向窗外，在滂沱的大雨中，几乎看不到别家的光亮。黑暗永无止境地蔓延，在这场雨的淋湿下，透过衣服应该很容易能看到翅膀吧。如果没法确保房檐的话，体力也会渐渐丧失，真是个不幸的女人啊……

就连一点的拯救都得不到。

“去救她吧？”艾莉斯突然说道，“现在，说不定正在冻得颤抖呢。”

艾莉斯的话让我的焦躁感膨胀起来，但那并不是在担心缇娅的身体状况。而是觉得她的死去，或许会一生都成为我如鲠在喉的一块心结。但是，把羽化病人留在身边，就相当于是自己背上沉重的负担。相比于去救助缇娅的理由，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首先，这个想法就很幼稚。

“那个家伙已经和我无关了。”我摇摇头。

“那么，这个也用不着了吧。”艾莉斯扬起了手。

我看着艾莉斯拿在手里的纸，“那是什么？”

“某个无关的女人写的信。”艾莉斯说道，“丢掉吗？”

我一言不发地走近艾莉斯，将信夺了过来。艾莉斯看着我的表情，皱了皱姣好的眉头。

我打开叠了两层的纸，字迹非常的难看。

“『凯伊姆先生，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承蒙您照顾了。我过得非常开心……请不要担心我。在时而做过的梦境中，总有一个人在对我这样说。你的出生，是有其意义所在的。你命中注定有必须要去完成的，重要的使命。所以，不管遭遇到多少艰辛的事情，我都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凯伊姆先生也请好好保重身体，还有，请和艾莉斯小姐好好地相处下去』。”

落款是缇娅。

我将信纸揉成一团。

“让我看看。”

我无言地把信递给艾莉斯。

她大概地看过后，还给了我，但我没有想要接下的意思。于是，艾莉斯叹了口气，将信纸摊平。然后，将它对折了两次后放在桌上。

“总之咱们就好好相处吧？”做完这一切，艾莉斯凑了过来。

“下次再说。”

“信上有什么让无法接受的事吗？”艾莉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说的很多都是梦话。”

“你不是也很清楚么？”我反问道。

“你纠结的就是这件事？”艾莉斯扬了扬眉毛。

“我可没有纠结。”我将葡萄酒倾入杯中，然后一饮而尽。

“命运吗……”

如果，人们有那种东西的话──

那一天，被吸到下界的那些人们，又是如何呢？难道要说，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注定的死亡吗？

为了甩掉脑中的幻觉，我将第二杯葡萄酒喝干。命运这种东西，归根结底只是人心所造出的幻象。在遇到讨厌事情的时候，把它归结于命运而轻易地放弃。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坏事。倒不如说，想要在这个世上生存，这个是必需的东西。但对于将它视作实际存在一样的缇娅，我还是无法释然。

“如果不把这些当成是命运的话，就什么都没法去做了吧。”艾莉斯突然说道。

“这点我也知道。”我看着眼前的空酒杯，“但是，缇娅只是没有去正视未来的不幸而已。我无法认同那个脑子的愚笨。”

“麻烦的生气点。”艾莉斯叹了口气，“嘛，就算是做梦，那个孩子也做得太过了。居然还说有别人在梦中告诫着自己。”

“真是个方便的梦啊。”我叹了口气，“她还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却在梦中看到过大崩落的景象。”

“真是一团乱呢。”

突然，一个疑问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是为了什么而将缇娅捡回来的？

是为了确认她所放出的光芒的正体。说到底，人类会发光这种事本身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话题。那么，我能将缇娅所见到的大崩落的景象当成是胡言乱语来否定吗？

她所散发的光芒的颜色，是和大崩落之前显现的终焉之晚霞相同的色彩。

“……”

我站起身来。

拜酒和药相乘的效果，脚步十分虚浮。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喝酒。”艾莉斯看着我的步子，冷冷说道。

“把我的外套拿来。”我指了指衣架，“我有话要问那家伙。”

艾莉斯瞪大了眼睛，然后又很快露出无奈的神情，“刚刚才说过不会去救她，现在就又觉得她可怜了吗。还不如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想起来了，我和你说过吧？在捡到那家伙的时候，看到了一片光芒。”

“是与终焉之晚霞相同的颜色。”艾莉斯点了点头。

“正常人是不会发光的，但是缇娅却发出来了。”我继续说道，“而她又做了大崩落的梦。”

“所以，你觉得那个孩子知道什么有关大崩落的事情？”

“嗯”

“原——来如此。”艾莉斯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总而言之，你就是想去救她吧。”艾莉斯，

“都说不是了。”

“真可疑，你一点都不冷静。”艾莉斯叹了口气，“按照常识来考虑，人类是不会发光的。那么，正常是应该做出凯伊姆看到的光是错觉的判断。先从结论着手，只会扭曲事实。”

“我确实看到了。自己还去怀疑自己可怎么行。”

“麻药中毒的孩子也是这么说的。”

我无视掉艾莉斯，从墙上取下外套。

“我反对。”艾莉斯站在我面前，“我不想你毫无理由地把羽化病人留在身边。不知道凯伊姆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给周围人添麻烦的。”我绕开了她。

“我不是在说周围人的话题，而是在说你本人。”艾莉斯冷冷说道。

“那么，这就是我已经决定的事。”我强词夺理地说道。

虽然道理在艾莉斯那边，但我不准备退让。我不想怀疑自己，而把那道光当成单纯的错觉。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

只是如此而已。

见到的事情就依照自己的意愿去扭曲认知，不想看到的事物就当做没有看见，我不打算做那么低等的事情。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牢狱的泥泞中挣扎。就算不能因此而得到值得夸耀的勋章，至少我还能证明，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家。

“抱歉了。”

我披上外套。

门外雨下得很大。

“我会祈祷你找不到她的。”

“在找到她之前我不会回来。”我套上面罩，融入到黑暗的雨夜之中。

“可喜可贺，我只能自己庆祝生日了吗。”艾莉斯关上了门，淡淡说道，“哈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在雨水飞溅的道路上，羽狩向缇娅逼近。前后都被堵住的缇娅，已经没有逃跑的办法。不过说到底，她的身上本来就已经没有留下能够支持她逃走的力气了。

缇娅想到──

仔细想想看的话，我就像是一块路边的石子。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行动，生存之处只能由他人来决定。雨中也好火种也罢，无论被安置在哪里都只能学会去忍耐。那道如同宝石般的光芒或许很重要，但我只是块污浊的石子。

为什么，我要被生为一块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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