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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胜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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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终)
4189字

依稀记得,那是个下雨天。

那是个由喧嚣和吵杂的人们,以及拔地而起的青色柱子而构成的空间。

那年的自己,不过三岁。

“母亲,您会回来吗?”孩子扯着女人的袖子。

女人不答,泪水湿了满脸。

两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你说,母亲过的好吗?”

男孩的手指逗弄着花,面无表情。

他从外面的景象,已经得知了答案。

那个曾经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逗弄着怀中咯咯发笑的孩子。父亲在一旁笑着,场景甚是愜意。

那个曾经是他的家庭,如今却没有了他存在的空间。

硬生生的,自己的存在变得突兀。

自己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实,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了。

失去了利用价值,理所当然的下场,定是拋弃。

他静静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直到母亲发现自己,一脸的尷尬和想念。

他知道,此刻的母亲,满心愧疚。

母亲,用一张卖身契,买回来了新的生命。

那张卖身契,填的是他的名字。

旧的生命,在新的生命前,一文不值。

天秤的倾倒方向,完全没有商量的餘地。

母亲怀中的孩子,他的妹妹,正扯着母亲的衣襟,嗲声的问着:那个人是谁?

母亲,您会永远记得我吗?

母亲仍旧不答,和两年前的那天一样,垂泪不语。

那一家人渐行渐远,远的几乎看不到了。

他静静地站在树旁,风吹着柳树的枝掗,沙沙的声响。

他没有哭,应该是说,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哭过。

只是心,狠狠的揪在一起罢了。

从今天起,我叫做泉。

过去,未来,对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五岁。

却已明白,十月怀胎,不过尔尔而已。

他知道母亲心很痛,但时间一久,该遗忘的还是被忘掉了。

幼小到令人怜惜的五岁。

却明白了很多连大人都不明白的事情。

他活在青楼。

应该是说,他的未来,可能永远都踏不出这两个字的框框。

硬生生的,扼杀了他随时都会踏出界线的步伐。

今天是他第一次的竞价,讽刺的“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

今天,他的十一岁生日。

他上身半裸,白皙的肌肤上画着随时都会破体展翅,那艷丽的红色蝴蝶。

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自己却不曾祝福自己过。

可以的话,希望这一切有结束的一天。

这是弱小到可悲的,十一岁的生日愿望。

耳边响着刺耳的数字声,视线里,各种猥褻的脸,逐渐标高的数字价码。

像个娃娃般安静,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脆弱易碎。

他不是不懂情事,在名为青楼的地方,从很小便教育起了成人的性教育,甚至被教予了各种取悦客人的技巧。

他是第一个从不反抗,天生淫贱的婊子。那个调教他的男人抽着烟,冽嘴阴笑。

他没有反驳,应该是说,连反驳都不想。

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了。

说话?

自己根本没有该说的话。

那个男孩,在青楼遇到的一切,让他什么反抗或反驳也不想。

却也是唯一一个,在这么小的年纪,没有沉迷在情色中。

男孩丧失了感知的一切。

应该是,拒绝感受外界的一切。

“还有人要出价吗?”

老鴇脸上厚厚的胭脂,有一种随时都会蹦开的感觉。

“保证的处子喔!”

处子?

他在心底嘲笑。

明明都被男人强上过了,却还要故做清高的抬高自己的价码。

罢了,毕竟不是女人,根本查不出是不是处子。

况且,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他被一个男人标下了。

那房里瀰漫的情慾气氛,男孩仅仅像是个人偶般,任凭那男人抖着身上肥大的赘肉,不断来回在自己身上抽插。见他的脸浮上一层红晕,那男人只有更兴奋的份。

“你好紧……我的小妖精……”

肉麻的音调,但却引不起身下那如人偶般呆滞的男孩,一点点的噁心或是羞耻……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麻木。

恨吗?

不。

这一切不过是照既定的规律运转罢了。

不期待有人救自己,就不会因此而受到由失望带来了悲痛。

男人抽着鞭子,像是虐待玩偶般的鞭打着男孩。

完事后,男人很满意的离去,儘管过程跟姦尸没有差别。

但只要看到他微微泛起的红晕,就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感。

“你不会感到不甘吗?”

“不,并不会。”

他的声音冰冷僵硬。

“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感情这两字怎么写。”

后来,有人这么问自己。

自己这么回答。

对方因为自己的回答而失笑。

“你一点也不像个人呢,泉。”

不甘、羞耻、悲愤,然后再转为病态的憎恨。

最后就会掉入名为绝望的陷阱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掉入了这样的一个陷阱中。

也许,是吧。

他对任何一切,已经不再抱着希望了。

从主观的角度,到客观,再到旁观……最后完全远离了,连看都不看。

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吗?

后来有人这么问着自己。

自己这么回答。

也许,我不是。

十三岁的生日,发生了命案。

那个常常自动来找他聊天,但实际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劈哩啪啦的讲了一大堆。那个喜欢对自己微笑的小怜,被一个心理变态的傢伙给虐待死了。

没有人把这件事张扬,仅仅是草草带回来尸体,準备扔到乱葬岗埋起来。并没有人为他哀弔,所有的人依然忙碌,不晓得是看惯了还是故意装做没反应,每个人都没有去过问整件事的发生。

报案只会让事情更麻烦。老鴇这么说,抱怨小怜的死给青楼带来了麻烦。

每个人都很忙,于是埋尸的工作落到他身上。

他拖着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到了乱葬岗。

白布下的尸体很凄惨,小怜的下体红白糊成一片,后面还给人塞着一根假阳具,他面无表情的拔出扔掉。小怜满身的青紫鞭痕,嘴角溢血。

死状凄惨,但他依然无动于衷。

他跟小怜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虽然跟朋友这关係差了一大截,但终归还算认识。

他仍然没有表情。

随手拔了旁边的一株小白花,盖上了白布,放在白布的正中央。

他突然对明天感到害怕。

因为他明天的客人正是那一位。

怕死么?应该吧。

他从青楼跑了出来,打算不再回去了。

揣着身上的银两跟衣物,他是跑着。

他说过,他想死,不管是哪一种死法都好。

只是回过神来,自己就做了最糟糕的决定──逃出青楼。

也许是害怕吧?他想。

他终究是懦弱的,在死亡前面。

青楼的人当然追了出来,气急败坏。

他俐落的甩掉了他们,周围围观的小孩子朝他扔着石头。

“快来看啊!婊子的逃生表演!”

围观的小男孩指着他,鄙夷的眼神。

并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只手救他。

就连官府,不过也是设在那的摆饰品。

这世界,并没有小说里愿意拔刀相助的大侠。

有的,只有爱看热闹和不停嘲笑的人们。

他是躲开了,甩掉青楼的人进了小巷。

在那里,有着一群染着黄头发的不良少年。

“哎呀,看看,多标緻的一个婊子!”

儘管自己挣扎、反抗。

但到口的呼救却硬生生卡在喉咙。

呼叫并没有用。

反而只会吸引一群人围观他的丑态而已。

只要闭上眼,关闭一切知觉。

事情就会很快过去的。

他躺在地上,冰凉的感觉从背渗透进来。

凌乱的痕跡,衣衫不整的自己。

黑夜早已笼罩住整个大地,满天的星星像是下午人们嘲笑他的眼睛。

“他是个天生淫贱的婊子!”

少年们的话,意外的和七岁那年强暴自己男人的话重叠。

一双靴子,踏在冰冷的地上。

不管是谁来,自己都不想搭理了。

他的眼皮逐渐沉重,那脏乱不堪的身子被人腾空抱起。

“墨,这是你以后的主人,记好。”

墨。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把自己从无尽的黑暗里,救出来的男人。

他的十四岁生日,在名为晨家庄里的宅子里度过。

他主人的假名是晨夜。

墨这个字,只有自己知道。

满腔充满的,并不是欢喜。

而是一种复杂到极至的情绪。

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路边随手检来的玩具。

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转机。

对那男人,自己并没有感到感激或是憎恨。

只是不断的强迫自己,去做点事回报那个男人。

好让自己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没有用。

“站起来。”

那双孤高冷傲的墨色眸子,冰冷的注视着自己。

儘管满身的伤痕跟血跡,他仍是得在那刀口下游走,保护着那随时都会消失的生命。

“……是!”

自己只能这么回答。

举起他的刀,继续他的锻链。

墨和他并不是单纯的师徒关係。

和墨上过床的女人或是男人如过江之鯽,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你都不会对他抱着感情?”

“不,对自己来说,那只是一种回报。”

锻链,上床,睡觉。

这种单纯到极至的生活。

或是说,每日放纵情慾的生活。

在十六岁的时候被终止了。

自己开始有了一项新的休闲活动。

那就是,观察那个常常会经过这里的男子。

他喜欢坐在二楼窗口,往下面的人群看去。

他并不喜欢人群,但是老实说,他也不厌恶人群。

他只是想要看,那个常常会经过围墙边的男子。

他应该是外来的,自己并没有看过他。

他很漂亮,但却不女气。

应该是说,中间里参杂了一份男性特有的刚毅。

这也是他并没有将男子误认为女人的关係。

不知为何,只要看着他的背影,一顰一笑。

自己就会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满足。

喜欢么?

也许吧。

但今生却已注定和和爱情绝了缘。

“他是你以后的新主子。”

墨说,指着那昏迷中的脸庞。

第一次,明白了兴奋是什么。

那一张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叫柳云烟。”

那人面无表情。

“我,泉。”他说。

自己知道,男子不高兴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墨。

墨要求男子成为墨的男宠。

男子会答应,不过是因为牵扯到男子的女人。

那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柳云烟。

这么三个字,在嘴里不断反覆咀嚼。

待在他身边守护他,并非是因为是墨所派来的命令。

而是因为,自己打从心底想守护这个明明脆弱易碎,却硬要装坚强的柳云烟。

柳云烟坐在屋顶上,望着天上的繁星,一句话也不讲。

明明是存在的,却有一种他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如果自己不开口,不开口和他交谈的话。

总觉得名为柳云烟的存在,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能不能不要瞒着泉?”

“你要知道,很多事是必须放在心底的,而你又有必须守护的人的时候。泉。”

那并非不是不信任,而是无法开口。

就算自己和他多亲,也没有亲到像柳月烟那样的程度。

他是忌妒的,他想。

他忌妒着柳月烟,比忌妒墨还多。

自己极度渴望着自己能成为他所需要的存在。

如果连这点都无法办到。

那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但是自己并没有办法跨越那名为暗恋的界线。

他不敢捅破这一层薄薄的纸,就怕破了之后补不回来了。

并非自己悲惨的遭遇让自己无法鼓起勇气,因为那人也有和他一样的经歷。

只是因为,弱小的他。

即使在爱情的面前,依然脆弱的可怜。

如果鼓起勇气而被拒绝,今后和他的相处一定会很尷尬。

不断的为那人考虑,不断不断。

最后丧失了自己的立场。

“大人……”

“嗯?”

“不,没什么。”

到口的示爱成了无言。

不管自己是多么的悲伤。

仍要隐藏,那在眸子下的炙热光芒。

“大人,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但那人却早已发现自己不断压下的爱意。

错愕的自己,在示爱时已经有了被讨厌的準备。

岂料,那人的回答却是这样。

“别哭,泉。你这样我也会想哭。”

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泪。

柳云烟举着丝巾,轻轻的呢喃。

“大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那人仅仅是轻笑着,回应着自己激动的不能言语的示爱。

虽然自己,害怕着跨越暗恋之后的界线。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即使我无法回应你。”

即使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

──但他知道,这一辈子已经沦陷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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