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在刀口和人拚搏着过日子的同时，不论是人或是魔族，都迎来了初雪。
魔族的仗打的很艰辛，精灵那边已经有停战的意思。族里的气氛很沉重，女王传了令把夜未央召进宫中，两人坐在门廊上，各自饮着酒并未交谈。夜未央有些忐忑，他不明白女王召他而来的用意，他只能等着女王开口打破僵局。
“……流景那孩子，似乎挺爱你的。”
女王忽然开口。夜未央不太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只得侧目看她。
“本王……一直觉得愧对他。”女王晃着手里的酒，“他的母亲是一个精灵，本王跟她很相爱，甚至论及婚嫁……”
同性相爱在魔族里是很常见的事，甚至能生子，夜未央并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女王竟然在跟他说这么机密的事情。
“你能给流景幸福，本王很欣慰。”女王嘆了口气，“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本王很遗憾。”
他垂下眼，并未作声。
“这仗，怕是打不下去了，人类之王的强大，是我始料未及的。最后，也只能停战求合了吧，魔族的生存之地，怕是要更往内迁了……最糟的情况就是迁族。”
“……陛下。”
“很多人的家庭都破碎了，战争果然很残酷呢。”她抬眼看着前方，薄薄的面纱被风吹的贴着肌肤，勾勒出那挺直的鼻，莫测的眉眼，耳坠被风吹的不停晃摆。“十九年前，魔族与精灵、还有人类一触击发的战争，最后是以和亲为代价结束的。那个时候，我送走了我很爱很爱一个女人。”
她用的是“我”，而非“本王”。“你很幸运，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还活着。”他忽然有种错觉，女王正在笑。“未央，战争结束后，本王给你跟流景赐婚吧。”
他有些错愕，但也欣喜。“臣先谢陛下！”
“扶养你和流景成人的纱娜，”她说的是大姊头。“本王打算让她接替女王的位置。”
“恕臣直言，陛下您喝的有些多了，您应该去和长老会说，而不是臣。”
“是本王失态了。”女王轻笑，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夜未央答了声是，正想退下，还没走出寝宫却又忍不住回了头，有些迟疑。
“陛下……恕臣冒犯，臣能否问……当年那个被送去和亲、也就是流景的母亲是？”
风大了。女王的手来不及压住飘扬的面纱，那张与流景有半分相似的脸孔若隐若现，她眼神迷茫，带着隐然的痛苦。
“──精灵王最小的女儿，瑟封。”
当今人类之王华无莲的──亲生母亲。
深夜时分。
魔族的军帐一片寂静，大部分的人都在酣梦之乡，有个人影从窗户一闪而过，赤着脚进了树林。雪白的发漆黑的眼，是个不纯的混种，他走到湖边，坐到大石头上。
他神色恍惚，有些悲伤的看着湖面。
“──怎么一副忧鬱的表情？嗯？难得我俩碰了面，怎么摆这副表情给我看？”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虽然惑人动听，却也饱含不寒而慄的阴森。
“我……”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犹豫。“我不想帮你了。”
“好乖，别夜，别说傻话了。”
一双白皙剔透的手从身后的黑暗涌现，轻轻的滑过少年的脖颈，不带有半分声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低声笑着，轻柔的从别夜身后扣住他瘦小的肩膀。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被谁杀的？嗯？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是怎么抱着你闯到魔族之地的？她那么脆弱，早该被结界封杀的，为什么她还可以抱着你进来呢？”
魔鬼在深夜软呢的低吟，饱润鲜艳的朱唇，温柔的俯身于别夜的耳畔。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想。”别夜的眼神有些迷惘。
“乖孩子，那就要听话，替我好好监视他跟女王的一举一动。”过于美丽动人的下顎，来不及看清的面孔随即隐于黑雾中，“事成之后，我会把你接回国的。”
“……我帮你，但你不能伤到流景哥。”别夜回过神，眼神坚定了起来。
男子哑然，然后低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你喜欢那杂种。”
“不准这样说他！”他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藏身于黑雾中的男子。“别忘了，他还是你跟我的──”
“我爱怎么说，是我的自由。”男子打断他的话，不是很耐烦。“这样吧，事成之后，我把他许配给你。”
“我、我不行！”少年心慌了起来，微微抿着下唇，“流景哥喜欢未央哥，他不会和我在一起。”
“……不敢争取吗？看不出来这么有野心的人，却连个人都不敢争。”他轻嗤，少年的脸随即褪成白，别过头。“我可不喜欢那傢伙……我知道你只是口是心非，心里想的不得了呢……”
“你别说了。”他一脸苍白。
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眨眼又笑了。他把一个小袋子放到别夜掌心，别夜狐疑的看了看里头装的东西，“这什么？凝神草？”不就只是普通凝神聚气的焚香材料？
“不对，虽然长的像，但却是忘心。”见别夜吃了一惊，他又说：“你知道这草的用处是什么。好好发挥它，控制住流景。”
“……那未央哥怎么办？”
“事到如今，你还担心未央？我对他有兴趣，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不用你插手，你只要顾好你的流景。”
黑雾里隐约见得男子旋身，坠尾流苏的黑袍在空中翻滚，绣着滑美清冷的图腾，淡金色的碎发在空中飞扬，黑雾在空中随着微风烟消云散，一直带给别夜压迫感的男子终于消失了。
他看着远方好一会，握紧了手中的锦囊，嚐到嘴里漫开的血腥味。
“……华无莲……你到底想怎么做？流景哥他可是……”
夜晚凉风，似乎也要吹熄他胸膛里熨烫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黑夜里的繁星一点一点隐去，刚刚还在他眼前的人，彷彿只剩梦境。
──与魔鬼的，交易。
“──对不起……哥……”
最终只是轻声喊了那样一句。
眨眼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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