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之山。

没有月亮的晚上，夜已深沉。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盖得严严实实，浓重得犹如混沌初开之时。天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鸣，隐隐约约的，从天边滚过来，滚到这里就基本上是余音了，咝咝咝的，像是无数条蛇在吐着红色的信子。

大殿就在山顶，也躲在了黑暗之中，噤声屏息地沉默着。大殿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用洁白的方石铺成。在黑暗之中，白色倒是更加地显眼，像是水光一样，白晃晃一片。在广场的西南角上，有一株巨大的若木，比大殿还要高，满树都是是青色的叶子，琐碎繁多，开着火红的花。蓬松的树冠张开来，像一把硕大的伞。

大殿里面，没有点灯，也是黑乎乎一片。白帝端坐在黑暗之中，不时站起来，踱到殿门口，又踱回来，坐下，几次三番，坐立不安，好像在等着什么。等着什么呢，在这无尽的黑夜里？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突然撞到了若木的枝桠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木马上疯狂地摇晃起来，东倒西歪，张牙舞爪，发出震天海啸般的沙沙声，像是一个女人受了惊吓一般。这个东西舞动着翅膀，扑闪扑闪地在空中飞了几下，一头撞在了厚重的殿门上。殿门被轰然撞开了。白帝急忙起身，疾步走过去，弯腰一看，是一个羽民国的人。这个人全身长满了灰色的羽毛，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长长的脸颊，有一个尖尖的鸟嘴。

这个羽民国的人从怀里捧出一个襁褓来，气若游丝地说：“这个孩子……快走……离开这里……”

白帝接过襁褓来，搂在怀里，着急地问：“黄帝他人在哪里？”

羽民国的人还没说话，便一下子扑在了地上，断了气，一动也不动了。两只翅膀也耷拉了下来，背上这才显露出一支长长的羽箭，深深地扎在肉里，鲜血像一条蛇一样蜿蜒流淌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白帝刚抱起桌几上的古琴，长箭便如同雨线一样从广场上射进大殿里。他一转身，躲在了大殿的柱子后面。不一会儿的功夫，箭簇便射满了所有的地方。

白帝盘腿坐下来，把古琴放在腿上，左手抱着襁褓，右手在琴弦上慢慢挑拨，犀利急促的声音如同刀子般弹出来，盖过了飞箭在空中划过的嗖嗖声。

刹那间的安静，没有了若木惊恐般的尖叫，没有了箭簇唿哨般的响动。只余下这漫无涯际的黑暗。突然，从天边飘过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来，这块乌云尖叫着快速地移动，迅速降落到洁白的广场上，覆盖了一切。这是一群玄鸟，全身乌黑油亮。它们被琴声召唤而来，用瘦小的身体抵挡着尖锐的箭簇。鸟的尸体落了一地，但是，仍旧有许许多多的玄鸟聒噪着飞过来，就像是一场黑色的噩梦一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白帝趁着这片刻的寂静抱起古琴从大殿的后门逃了出去，往东一直跑了很远。当跑到不周之山时，他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回首往西看。他看见天上厚重的黑云里面不停地闪动着红色的光芒，就像是野兽和鬼魅的红色的眼睛，把黑云照射地如同燃烧完的灰烬，明灭可见。在很远的三处地方，红光更加明显，巨大的火光直冲天上，像是架起的柴堆燃烧殆尽轰然倒塌，把一方的天空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并且伴随着震天的轰鸣声。白帝放眼远眺，知晓了那是登葆山、肇山、灵山三处，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颛顼，如果你长大了问我，我只能告诉你，你是黄帝的后人。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白帝看着熟睡的婴孩的脸，露出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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