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会议的中央，坐了一个眉头紧缩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端正地坐着，双眼看着自己摆在桌上，交互紧握着的双手。没有一个人说话，沈思之余，他可以感觉到室内十二双眼睛同时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那股压力。

过了约莫两分钟，他终于抬起右手，拨拨自己一头依旧丰盛的头发。抬眼扫视面前十数个人。“你确定，他真的来了？”

坐在斜右方的一个男人答话：“是的，总督先生。我这边的纪录显示，他在一个星期前已经由伊国际机场入境了。虽然不是用他原本的身份，但是根据调出的资料带，及机场人员现场的判断，确实是他本人没有错。”

洛贺林又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已经发现了，当时没有派人跟着他吗？”

“机场是有派人跟着他，但是…”男人似乎面有难色：“因为消息保密的关系，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只是稍微跟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上了出租车…不过我们在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去探查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市内各个旅馆，机器人制造公司，博士的住处…”

“不过都没有找到，对不对？”洛贺林用有些责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我们有追查到他搭的那一辆出租车，但司机说，他只到城市西边通往沙漠的出口就下车了，至于接下来到什么地方，就不太清楚了。”

“真是的，为什么会这么大意呢？明明知道有问题，还让他入境，甚至把人跟丢了。”洛贺林抱着头说，不知道是在抱怨对方的失职还是自己的大意：“现在那两个家伙也跑了，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总督先生，有件事情…”斜右方离洛贺林较远的一个男人开口了：“我一直在想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说看吧！杜恩（dunn）。”洛贺林像是已经放弃了一样说。

“根据我们拦截到的数据显示，泰瑞古洛夫博士在死前六个月跟他有频繁的联系，但是在博士死时，他却没有表示任何慰问，甚至也没有向uRg询问，这不是有点反常？现在他却又突然伪装身份来到迪萨特星，不久之后，那两个机器人也逃了…”

“杜恩，我们早就在注意这件事了，他可能是来帮助博士的遗孤的呀！你也知道他就跟博士一样，不喜欢跟像uRg那种公司合作的。”坐在杜恩对面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说。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迟了三个月？如果他真想帮那两个机器人的话，为什么不在博士一死亡就来到这里？以他们之前频繁联络的状况来看，恐怕也建立起不小的交情了吧！机器人不会不通知他博士的死讯，他甚至有机会在uRg的人赶到之前就把机器人带走的。”杜恩激动地说。

“继续说下去，杜恩。”洛贺林对杜恩的论点忽然感兴趣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脸色红润的红发男人。

“所以我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协议？”杜恩吞了口口水：“泰瑞古洛夫博士是全宇宙知名的机器人之父，而那个人的父亲，却是玫瑰的制造者…”

“你的意思是说…”洛贺林脸色大变，不仅只是他，现场一些脑筋转得较快的人已经大略了解杜恩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不可能的，他当初跟殖民地政府有协议，一旦制造完成之后，除了必要的维修之外，对于使用方式一概不能过问…”

“是呀！而且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事到如今才要这么做，好像也不太合理。”

“我听说他的父亲跟博士因为理论，观点不一样，所以虽然同样是机器人制造方面的权威，但是几乎从没有来往过。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怎么会一起计划呢？”

“但他们前一阵子联络得很频繁，这现象不是挺反常的吗？说不定就跟杜恩说的一样…”

杜恩一提出他的观点，随即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有人持反对意见，也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充满了热烈讨论的声音，危机感，加上令人不安的揣测，让众人的情绪沸腾到最高点。

洛贺林却没有说话，他紧握着拳头，眼神深沈地看着眼前热烈讨论的众人。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个蓝眼睛的年轻男人靠近洛贺林，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总督先生，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知道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像是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足以让他吓得从座位上跌下来一样，洛贺林情不自禁地喊叫一声，这一喊也让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并不约而同地露出惶惶不安的脸色。

“不…不会的，没有人知道，除了我们跟玫瑰，不会有人知道的。”有人这样说，但仓皇的语气仍无法说服不安的众人。

“说不定，他可以知道。”杜恩再度开口，这回语气显得沉重了许多：“别忘了他的父亲是玫瑰的制造者，为了要维修的关系，他必须跟她保持联系。如果他真想要知道的话，就算玫瑰不透露，他也有办法挖出来。”

“这下可不好了，在这种重要时期…”

“如果那件事情被公开了，我们一定没有胜算，殖民地邦联一定会拿这一点来攻击我们的！”

“你确定他真的是因为这样才来的吗？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来帮那两个家伙而已。”

“总督先生…”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洛贺林依旧沉默不语，身旁的蓝眼年轻人不禁担忧地看着他。

“别说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打击我们本身的士气。”洛贺林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众人正色道：“战争迫在眉睫，为了赢得这场胜利，我们已经准备这么久了，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

洛贺林环视四周，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我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们要设想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才有办法做到百分百的安全防御。”

“李将军（geneRallee），”他对左前方一个穿着军服的高大男人说：“你派人到玫瑰那里守着，有什么状况随时报告。”

“胡克（hｏｏKeR），继续追查那个人的下落。”他接着转向先前向他报告过的那个男人。

“佛格森（FeRgusｏn）小姐，帮我联络殖民地邦联的汤森德（Tｏｗnsend）秘书长，说我有事情要跟他谈谈。”语毕，坐在最末端的一位女士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会议室。

“那么，那两个机器人的事情…”杜恩用询问的口气探询着。

“这件事情，我想交给布鲁诺去解决。”洛贺林说，不意外地接收到一些人惊讶的目光。

“他当初已经答应要将他们交给我，却又让他们逃了。这个漏子也是他捅出来的，不让他去收拾，要叫谁去？”洛贺林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况且他要是没有那两个家伙，也捞不到任何好处，所以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追捕那些机器人的。暂时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吧！不过杜恩，你可要好好监视，知道吗？”

一说明理由，也没有人再反对，杜恩点头表示接受任务。

接着洛贺林站起来：“其余事情照旧，我们所希望的一切好不容易可以实现了，不能前功尽弃，知道吗？”他说着对众人低头：“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各位了，拜托！”

平时高高在上的总督难得地对大家低头，但每个人的表情却各有不同，有迟疑，有不屑，有感动，有无视。洛贺林知道，十二个人有十二个不同的想法，其中甚至可能有背叛者，但他目前能倚靠的，也只有他们了。或许还有玫瑰。

洛贺林看向窗外，会议室位居市政厅的高楼之上，让他可以看见全市的面貌。划分整齐的街道，由高而矮，如方块般死板的建筑物，远方一望无际的沙漠。他知道有许许多多的人生活在其中，他们正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着，在这样一个困苦的星球上。

忽然心里泛起了一丝愧疚，但是这份感觉马上被涌起的雄心壮志给打压了下去。让迪萨特星脱离奴隶一般的殖民星球地位，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为了达成这个梦想，这么一点的牺牲与苦难不算什么。

“所以玫瑰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

在沙尘滚滚的天地里，只有两种颜色，黄色跟蓝色。黄色是一道道弯曲的弧状，在眼前无限延伸地蔓延着。蓝色是淡淡飘在空中的一抹轻烟，一眨眼却会完全走样。

一直被认为只有两种颜色的沙漠，其实还有一种颜色，黑色。风暴来袭的时候，漫天沙尘遮盖了天空，地表，不得不闭上眼睛，粗糙的沙粒不断击打着身体，疼痛已经不算什么，难以忍受的，却是那种被包围得即将窒息的感觉。在完全的黑暗中，五感仍未完全丧失，却只能不断地祈求这一切快点过去，或是干脆让自己死去。

原来这才是沙漠真正残酷的一面，而人类竟然还可以在这种环境中生存，虽然很痛苦。

熬过了一场沙漠风暴，蓝杰感觉到生命的强韧与脆弱，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算只剩一口气，凭借着想活下去的意志力，再脆弱的生命都可以支撑下去。当他再度张开眼睛，看见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帆布棚外，仍是一片晴朗的蓝天时，不禁这样想着。

除了蓝天，简陋的帆布棚四周散布着许多一点一点的黑影，仔细一看，发现他们都被半埋在沙堆里，许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彷佛安静地睡着了。他听见有人说话，然后慢慢地，沙堆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动了起来，看起来好像从地底钻出来一样，抖落一身的沙尘，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沙堆底下的是机器人，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他们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一样，伸伸懒腰，拍去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风暴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顶多只是延迟前进的时间而已。当蓝杰躲在帆布棚中避难时，这些机器人就这样站在外面，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任由沙粒将他们掩埋。

空无一物的黄沙地上，忽然冒出了许多黑点，少说也有五十人左右，几乎都包围在刚才蓝杰为了避难，而临时搭建的简陋帆布棚旁。这些机器人不需要命令，已经开始动手挖掘他们被埋在沙地里的各种设备了，包括五辆车子，及上面所载运着的各种物资。

蓝杰回身轻轻一推，他刚才藏身的帆布棚马上就倒了。弯身收拾这破烂的避难所时，他看见七月跟安迪面对面地坐在沙地上，两人中间摆了一份地图，安迪旁边则有一架仪器。那是一台携带型的卫星导航系统，这两天来他一直都带着这玩意儿，随时观看着，似乎是在确认他们的位置，又或许是在找寻着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蓝杰走进问道。

“找路。”七月头也不抬地说，专心地看着面前那一张手绘的地图。

这几天来他一直很想问，这几份地图究竟是谁画的，从什么地方来的。地图虽然看起还有些简陋，但已大致标示出迪萨特星北半球的地形，山脉，甚至矿脉。

“那，找到路了吗？”蓝杰也坐了下来，看着安迪操控那台仪器。

“没问题，只要再往前走十公里左右，就可以到阿克荣（acheRｏ）山了。”七月指着地图上一段表示山脉的标示说。

“阿克荣山？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古希腊神话里地狱一条河流的名字。

“这名字又不是我取的。”七月粲然一笑。

“那是谁取的？”

“大概是史密斯先生吧！”七月耸耸肩：“这地图是他画的，所以我想…”

“这地图是曼森画的？不会吧！”那个精力充沛的老人再度令蓝杰感到惊奇。

“他隐居在这里十几二十年了，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吧？”七月似乎也不惊讶蓝杰知道史密斯的本名：“我记得他说过，刚来这里的前五年，他常带着希伯在沙漠里面到处走，画地图，后来因为身体渐渐不行了，只画完北半球就没有再继续下去。本来他还想走遍全星球，把地图画完的。”

“史密斯先生将这座山取名为阿克荣，是因为它呈长型蔓延在沙漠中，从上空看来，光秃秃，黑色的岩石山看起来就像一条河流一样。”

“我们现在就要往这个方向过去了？”

“嗯，越过了阿克荣山，就离目的地不远了。”七月说，接着又像是忽然想到一样补充了一句：“应该吧！”

什么应该不应该，真不像是个带路人该说的话。蓝杰在心里咒骂着。

到目前为止，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了，这支奇怪的队伍完全遵照七月与安迪的指示，没有任何意见。蓝杰对于这趟目的地，意图均不明的旅程感到有点惊慌，但那两个带路的口风甚紧，问其他机器人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去哪里…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面对人类时，管家型机器人默默（MｏMｏ）反射性地以微笑和礼貌响应：“我只知道跟着他们走就对了，七月跟安迪一定可以带我们到一个机器人应该去的地方。”

问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蓝杰最后终于放弃了。身为队伍中唯一的人类，他可以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跟随七月与安迪的机器人们大多是从机器人坟场里逃出来的，几乎各种类型的都有，从他们历尽沧桑的外型可以知道想必是曾经历练过不少风霜。

这一群机器人几乎是忽然冒出来的。在他们送菲莉丝至机场之后，在回程的路上，三人为了蓝杰执意跟随七月及安迪的行动而起了争执。

“那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蓝杰。”七月将双手抱在胸前说。

“目前在这个星球上，我在什么地方都危险。”蓝杰说：“布鲁诺的人在找我，uRg也在追踪我，殖民地政府的人也知道我跟你们一起从机器人坟场逃出来。还有那个地方是安全的？再说，我也可想再冒险失掉你们的行踪。”

“蓝杰，在事情完成之前，我们是不会让你抓到的。”安迪沈稳地看着蓝杰说：“你都可以帮彩虹了，为什么不帮帮我们呢？”

“那很简单，我相信彩虹，因为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固执的笨蛋计算机，但你们不是。”蓝杰瞪着安迪说。

正当争执得没完没了时，一个外貌十分可怕的机器人忽然冒了出来，把蓝杰吓了一跳。机器人是从路边的小巷子里忽然闪现出来，一手攀住车缘，作势要跳上车。蓝杰反射性地几乎要拔枪，但七月和安迪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任由他从车窗口跳进车子里。

“席德，你怎么在这里？”七月问，蓝杰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认识。

“我们都知道了，七月，安迪。”叫做席德的武装型机器人说：“昨天晚上我们开会，决议的结果是，一部份的人决定出来帮助你们，另一部份的人留下来拖延布鲁诺的人。”

机器人开会，还决议？蓝杰当“猎人”这么久了，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情。这一批约五十人左右的机器人从机器人坟场里逃出来，准备加入七月与安迪的行列，但荒谬的是，他们却不知道七月和安迪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反常地违抗人类的命令，加入这个目的地不明的队伍，凭借的似乎是一种期待，期待带路的两个机器人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就像默默说的，一个机器人该去的地方，没有歧视，没有迫害，完全包容这些人工智能的理想国。

“泰瑞古洛夫博士，是我们的父亲。”席德曾这样跟蓝杰说：“父亲曾说过会帮助我们，他会为他的孩子们，留下一个最后的礼物。”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将往什么地方去，他们只是相信，相信泰瑞古洛夫博士，这位机器人之父终究不会遗弃他们的。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七月和安迪对这些机器人的行为却是极力反对，试图劝阻。但蓝杰在这个时候也见识到机器人的死脑筋，感觉好像有上百个彩虹在跟他哀求着，叫人不接受都不行。最后终于演变成大批机器人出走的情况，叫布鲁诺不生气也难。

安迪一直专注在手边的卫星导向系统上面，摸摸弄弄已经好几天了，蓝杰却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找什么。

“找到了吗？”七月忽然问。

“已经确认最后的位置就在阿克荣山那一带，但后来信号又消失了，我有点担心。”安迪皱眉说。

“是仪器坏了吗？还是说…”七月也难得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这时一个有六只脚，像昆虫一样在地上爬的机器人走了过来。“安迪，七月，我们这边侦测到有人接近了，大概是一整队二十多人，似乎有武器。我想大概是布鲁诺的人。”

“离这里还有多远？”安迪问。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可能边走边侦测我们的方位。”机器人仰起那颗状似人类的小脑袋说。

“看来我们得出发了。”安迪对机器人点个头：“谢谢你，纳许（nash），请你告诉大家我们要走了。”

这一走就在两个太阳底下走了三个钟头，对机器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他们的皮肤不会被晒伤，他们不会有脱水的危险，他们的膝盖关节不会觉得疲累，只要还有电，他们可以一路精神抖擞地走下去。但蓝杰终归是人类，安迪为他准备了水和干粮，以及防晒油和遮阳用的白色布料，以抵挡阳光的侵袭，不过这几天走下来，蓝杰还是感觉到暴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被晒得红肿，一碰就觉得微痛。

虽然机器人们体贴他的体力，一路上几乎都是坐在吉普车上，但被那炽热的太阳晒一整天下来，蓝杰老觉得自己昏昏欲睡，全身肿痛，好像稍不注意就要被晒成人干，不知不觉被掩埋在这一堆沙子里了。

三个小时后，蓝杰在朦胧中看见了七月所说的阿克荣山。在红色的地平线底端，忽然冒出一条黑色的线来。越走近，才看清楚那是一座绵延百里的岩石山，棕黑色的石头上只零星散布着几株耐旱的沙漠植物，其余什么也没有，狭长一片在他们的眼前扩散开来。

“终于看到了。”七月露出微笑，或许是因为终于到达一个里程碑而觉得安心了些：“以前史密斯先生常说，阿克荣山很壮观，我早就想来看一看了。”

“今天可能在山下休息，”安迪说：“让蓝杰补充一力，我们也顺便找找他是不是还在附近。”

这是第一百零八次蓝杰想问安迪，他口中的“他”是谁，但对方老是顾左右而言他，蓝杰也识相得闭嘴不再过问了。

更接近阿克荣山时，蓝杰听见后面一个机器人在大声嚷嚷着，他认出这个声音是属于一个叫鲁迪（RudY）的管家型机器人。“你们看，山上有一些植物，那就表示这附近也有一些生物了？太棒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阿克荣山一带的沙漠生态…”

蓝杰是第一次见到像鲁迪这种机器人，竟对生物研究有“兴趣”？与其他机器人相较，鲁迪真的是比较特别，他就像个学者一样，拚命收集，观察他所感兴趣的学科，并且会自己进行判断分析，甚至写得出论文来。听说就是因为他太特别了，才会被前任主人遗弃。他们想要的是一个管家，不是一个学者。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类，机器人也有许多不同的个性，蓝杰这个时候才发现，“永恒的爱”这个程序所培养出来的情感系统，其实也可以塑造出机器人不同的人格特质，就像人类之于环境一样。

一行人几乎来到了山脚下，鲁迪正兴奋地准备开始进行他的田野调查时，后方却传来不幸的消息。

“安迪，七月，”席德叫唤着：“我们被锁定了！”

蓝杰隐约听见了有什么巨大机器在运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对听觉更敏感的机器人们也已经察觉到了，安迪看着后方空无一物的沙漠，嘴里喃喃地说：“四十七个武装机器人，十个人类，两辆沙漠用坦克，武装直升机…”

他像是已经看到一样细数着敌人的人数与装备，接着一声令下：“大家沿着阿克荣山脚下往东方走！”

机器人们很快就整列队形，七月及四个武装机器人在前头带路，其他不具武装的机器人，及装载有仪器和充电设施的吉普车在中间，安迪，蓝杰，席德率一批武装机器人在后面阻挡。

队形列好没过多久，蓝杰就听见天空传来一连串嘈杂声，那很明显地是直升机的声音，一台黑色的大直升机就忽然从山头的另一端冒了出来，在他们的头上盘旋着。追踪而来的敌人也现身了，两辆坦克前面站了一排武装机器人，手中都拿着重武装，随即对他们进行扫射。

“碰！”一枚火箭打中了山壁，造成一场小山崩，岩石纷纷落下，底下的机器人们忙着到处逃窜。攻击接二连三，安迪这一边也不甘示弱地反击。但两方武装设备却相差许多，看起来像是挨打比较多。

炸弹在沙地上爆炸，造成尘土飞扬，沙子落在大家的身上像下雨一样。蓝杰一边逃一边对安迪吼：“他们怎么还能用机器人？”

“每个机器人的程序设定都有点不一样，这一批的服从程序一定被加强过了。”安迪冷静地说，一边也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方。

天空中的直升机也有所行动了，似乎是从空中看出了他们逃窜的路线，开始对前头的机器人们发动攻击。

“哇！”

蓝杰听见前面传来叫喊声，然后眼前又是一阵碎石散落，直升机的攻击看来是引起了不小的崩塌。

“席德！”安迪对席德叫道：“找人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

忙乱中后方的追兵却已经接近了，除了坦克及重武器的轰炸，一些武装机器人已经冲上来进行面对面的搏击战。蓝杰自知打不过他们，左躲又闪的避免正面冲突，一边找掩护，一边以手枪打击对方。

他很久没有面临这种场面了，就算是以前，面对的敌人大部分也都是人类，随便一打就足以牵制对方的行动。但现在眼前的都是机器人，此时蓝杰庆幸自己做机器人“猎人”三年来训练有成，可以很准确地打中位于他们头部的计算机，但这也意味着他得多花一点时间瞄准。

机器人们的战争很激烈，他们互砍对方的手脚，一时之间除了尘土之外，空中也飞扬着机器手脚和电子零件。安迪在砍掉一个机器人的头之后，忽然一闪冲到蓝杰的身边来。“蓝杰，我担心那些没有武装的机器人，你去前面看一看，然后叫他们在岩壁上面等，知道吗？”

蓝杰点头，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接着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安迪，注意一下，指挥的人类都待在后方。”

安迪点个头，嘴角依稀露出一点微笑，然后又扬起连着他手臂那把亮晃晃的刀子跳出去了。蓝杰回身沿着山壁往东方跑去，坦克及直升机的炸弹攻击连续不断，尘土几乎蒙蔽了他的眼睛，耳朵也要被爆炸声震破了，但他仍持续奔跑，直到看见他们的其中一台吉普车被压在一大块岩石底下。

吉普车被压烂了，车上的仪器等都散得乱七八糟，他看见几个机器人也被压碎，身体零件飞散四处。

“可恶！”他愤恨地咒骂着，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愤怒。

蓝杰正要继续往前方跑时，眼角瞥见山脚下有一具银灰色的身体在抖动着。那是鲁迪，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下半身被一块碎石压坏了，而他正趴在地上，手中不知道抱着什么，正努力想要向前爬，但是因为腰部的电线还连结着，所以看起来像是在做困兽之斗。

“鲁迪，这是怎么一回事？”蓝杰跑过去。

“我…蓝杰，请你帮帮我…”鲁迪抬起头来，向他展示他抱在手中的东西：“至少帮我把他带走。”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鲁迪手中抓的是一只鸟，或是姑且可以称为鸟的生物。蓝杰想这大概是迪萨特星特有的生物，像鸟一样有翅膀，但全身却披覆着坚硬的麟甲，让牠看起来有点像史前恐龙。这只小“鸟”的翅膀似乎受伤了，歪成奇怪的形状，奄奄一息地躺在鲁迪的手中。

“牠大概是因为爆炸所以从岩壁上摔下来受伤了，”鲁迪说：“我想把牠抱起来，结果就被岩石砸到了…”

“就为了这一只蠢鸟？”蓝杰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鲁迪：“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以前的主人也这么说，不过人类不是都说，要爱惜生命吗？”鲁迪说，虽然他的脸无法呈现表情，但声音听起来却颇愉悦。

蓝杰瞬间楞了一会儿，这时听见附近传来一声爆炸，一大堆沙土往他们的方向袭来。“算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在骂你？”蓝杰一边咕哝着，一边从口袋中掏出小刀，替鲁迪将腰部仍连结的电线割断。

他拖起鲁迪的上半身，当然包括那只绝对称不上可爱的“鸟”，一路继续往前冲。总算看见前面的人了，七月正指挥其他人躲在岩石夹缝处，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从空中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持续不断轰炸岩壁也可以造成一些成效。

蓝杰粗鲁地将鲁迪塞进岩壁的一道裂缝中，然后找到七月。“安迪要他们往上走，然后我们得想办法解决这台直升机。”

七月点头，她白晰的脸上沾满了尘土。“你带他们往上走，我先想办法把那些家伙引开。”

“你要怎么…喂！”话还没说完，七月就忽然冲了出去，不顾那台直升机就在面前。

蓝杰本来也冲动地要追出去，但却被一只刚强的手臂拉住了，他回头，发现是那个叫做汉克的机器人。“别去，她要我们往上走。”

汉克的肩上架了一把巨大的枪，虽然看起来很重，但他一转身，很轻松地爬上岩壁。蓝杰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七月已经消失在沙尘中的身影，然后也跟着汉克爬上去。

直升机的翼片卷起了不小的沙尘暴，远远看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漩涡，粗沙粒不停地撞击在蓝杰的肌肤上，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紧紧攀附在岩壁上的身姿摇摇欲坠，他勉强睁开眼，看见汉克已经爬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再大的沙尘暴对机器人来说都毫无影响，汉克看似笨重的身子却异常灵巧地一跃上去，稳稳地站在那看来有点脆弱的岩盘上。蓝杰也挣扎地爬上去，上半身趴在岩块上，下半身却仍悬在空中。

地面上一团混乱，附近的沙地上都是爆炸过后的坑洞，而直升机上的机关枪依旧不放弃第四处扫射着岩壁，试图打击躲在裂缝中的机器人。丕哩啪啦的枪声近在耳边，像一阵强劲的风一样扫过蓝杰的腿部，他猛地将双腿抬起，却感觉到左腿传来一股撞击般的压力，震得他的身子几乎要往下掉，幸而汉克及时拉住他。

汉克仅只用一只手就把蓝杰整个人拉了起来，他攀附着那只刚强的手臂，半跪在突出的岩石上。

“你受伤了？”机器人不多话，盯着蓝杰的左腿，曾经被打坏的一只眼睛闪着怪异的红光。

“没事，那是义腿。”蓝杰说，匆匆察看了一下自己被破坏的左小腿，子弹穿越过去，并不影响行走的机能。

汉克没再说话，扛起肩上那把巨大的枪，对准直升机的方向扫射。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发现岩块上有人影。子弹又像风一样向他们飞驰而来，蓝杰攀下来躲过，而汉克蹲低身子，稍微移动一下档在蓝杰的前面。

“咚！”一声，汉克的身子忽然向后弹，撞到了身后的岩壁，并压在蓝杰的身上。

“怎么搞的？重死了…”他知道武装机器人的体重大约都超过一百公斤，光是汉克一只手压在他的背上就已经快受不了了，更何况汉克的肩上还背了一把巨枪。

蓝杰辛苦地从汉克的身体下面钻出来，同时也感觉到这突出岩块因为刚刚被射击的影响，显得有点摇摇欲坠。“你没事吧？汉克。”

汉克被靠着岩壁坐着，僵硬的脸看着他。“没事，不过我的手…”

子弹一下扫射过去，正好呈一直线打中汉克的手臂跟腹部，腹部的伤不要紧，不过他的右手臂以下都没了，左手也没了手掌。“这样就不能开枪了，怎么办？七月要我想办法打下直升机的。”

“七月是怎么说的？”蓝杰问，心中难得地泛起一丝内疚，因为很明显地，汉克是为了帮他挡子弹而受伤的，不过，机器人帮人类挡子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是在意些什么？

“她说她会想办法引开驾驶人的注意，然后要我趁机打下直升机。”

蓝杰正要问七月打算怎么引开对方的注意时，就看见底下一团烟雾中，忽然冲出了一辆吉普车，是他们幸存的一辆车，车上坐了个棕发飞扬，穿着白衣的人影。直升机果然被引开了，调转过头，往吉普车的方向追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蓝杰喃喃地说，然后回到对汉克说道：“快，教我怎么用这玩意儿。”

“可是这个东西太重了，你扛不起来的，”汉克说：“这架波拉克（PｏllｏcK）ea400的万用机枪是专门给武装机器人用的，人类没办法使用…”

“我扛不起来，你帮我扛。”蓝杰打断他的话：“你的左手还撑得起来吧？可以的话你帮我扛起来，由我来看目标跟扣扳机，了解了吗？”

汉克歪了一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帮我把枪移过来。”

这玩意儿真的很重，蓝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枪从右边移到左边，接着汉克用残余的手臂轻轻一推，枪就稳稳地架在他的肩上。

“你按上面一个黄色的按钮，可以转换成火箭筒。”汉克说。蓝杰马上照做，他听见机体传来隆隆的声响，似乎是里面在置换装备。

“然后你按红色旁边那一个黑钮，不是，是下面那一个…对。”汉克说：“那是狙击镜。”

一按下去，枪身上马上跳出一副精密的黑色瞄准镜来。

袭击的枪声与爆炸声依旧不断，蓝杰感觉到他们所在的岩块已经渐渐不稳固了，所幸直升机被七月引开，攻击已不这么密集，但后方的其他追兵依旧穷追猛打。蓝杰一面担心着后面安迪的状况，一面将眼睛凑上瞄准镜寻找目标。

七月的吉普车已经走得相当远了，直升机仍紧追着，一面对地面上飞驰的车子扫射。车子忽左忽又地闪躲着，看起来非常危险。

“快点，蓝杰。”汉克说，一如往常冷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别吵！”

直升机加速前进，它赶上了七月的吉普车，准备绕到她的前方攻击，在这一瞬间，直升机的身子侧转了过来，同时蓝杰也扣下扳机。

“轰！”因为后作力的影响，蓝杰的身体往后撞，撞到了他身后的汉克，汉克肩上的枪也差点掉了下来，幸亏及时被蓝杰稳住了。“妈的，重死了！中了吗？”他一边抱怨一边仍注意着飞弹的方向。

飞弹射出去，直直飞向直升机。但对方也警觉到了，机身微微一偏，恰巧与飞弹擦身而过。

“shiT！”蓝杰忍不住咒骂。

“别紧张，那是追踪导弹。”汉克说。

果然没一会儿，飞弹又回过头来奔向直升机。直升机像逃命一样加速飞行，直直就往岩壁的方向飞了过来。它忽左忽右地试图甩掉后面的追魂使者，但一个侧身减慢了速度，让飞弹追上了。

空中传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直升机与飞弹撞击，爆出巨大的火花，碎片随着冲击力四散，蓝杰抱头掩住身子，模糊中看见一团火球直直坠落在沙漠中。

“直升机掉下来了！”

听见后面有人这样叫喊，安迪回头看，直升机像团火球一样坠落地面燃烧着，远处他的姐妹所驾的车子正回头向山的方向奔驰而来。后方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这里却损失惨重。对方原有四十七个武装机器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人，但安迪身边还能战斗的，也只剩下十人了。

其中一台坦克已经被炸碎，多亏了安迪所带的波拉克ea400万用机枪，但当他想用同样的方式炸毁另一台坦克时，却遭到反导弹系统的阻止。机器人的耳朵先是听到尖锐着嘈杂声，然后看见飞弹偏离了目标，在空中胡乱窜升，接着坠毁在远方的沙漠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安迪，他们有反导弹系统，我想一定在后面那几台车上。”席德气喘吁吁地说。他左腿上的电线全都掉了出来，右手臂也仅以电线与躯体连接。若是席德能在这场战役中生存下来的话，原本就历尽沧桑的身上大概又多了几道痕迹。

“指挥的人类应该就在车上，但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坦克。”ea400上的飞弹只配有两枚，要在回头去补给太慢了，不得不放弃。况且第一枚发射时或许是运气好，对方没有警觉，才让他们得逞，现在要再如法炮制已经不容易了。

剩下的坦克逐渐逼近，但仍不敢太过靠近山壁。安迪一行人躲在地上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之后，但这也不是个很好的藏身处，坦克一过来就可以把岩石碾碎了。

“怎么办？直升机虽然解决了，但是我们这边也快不行了，更不用说后面的…”席德焦急地说。

“我有一个方法。”后面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两人回头，发现是一个叫做田边（Tanabe）的武装型机器人。

“什么方法？”安迪问。

“我们可以用地雷。”田边在其他武装机器人的眼中是个小老弟，因为他的出厂年份与上战场次数显然比别人少了许多。

“可是根本就来不及安装呀！”席德说。他们被打得只能沿着山壁跑，连停下来安装地雷的时间也没有。

“谁说要装了，我们只要想个办法把地雷或是炸弹之类的塞进坦克底下，就可以了。”

“我们没有遥控装置，得一下就引爆，到时候安装的人也会受到波及的。”席德摇摇头。

“只要逃得够快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的。”田边一面说，已经把背袋里的小型地雷拿出来了。虽然只有巴掌般大小，但爆炸威力惊人，由精密的装置所控制，只要稍一施压就会引爆，应该足以炸坏坦克的履带，暂时破坏他的行动力。

席德紧张地看向安迪，似乎是在等待他做决定。安迪并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正在思索着战略，他的数据库中有上千种战略运用方法，一一过滤，思考，删除，却发现要逃过这一劫，依旧免不了要牺牲些什么。他该怎么做？身为人类的安德烈，与身为机器人的安迪，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或许行得通。”安迪终于开口，同时四周枪声不断，坦克也逐渐逼近了。

“行是行得通，不过这么做很危险，要谁去做呢？”后面又有人问。

“我去，”田边自告奋勇：“这是我提议的，当然要由我来完成。”他说着已经做出准备要冲出去的动作了。

“安迪…”

枪林弹雨中，大家看着他，等着他做决定。这情况在他的记忆中是熟悉的，安德烈曾经是飞行员，也是指挥官，但他总是站在后方，看着前方战场上的机器人用金属身躯互相撞击，他只要下命令就好了。那是安德烈的记忆，不是他安迪的经验。现在他和同样是金属身体的同伴们在战场上共同奋斗，但是每一场战争，都避免不了牺牲。

“好吧！田边。”安迪说，看着田边眼中跃跃欲试的兴奋目光：“要小心，尽量让自己活着回来，知道吗？”

田边兴奋地点头，一直被视为小老弟的他，终于能受到重用，让他高兴得几乎要飞上天。身为一个武装机器人，程序里灌输的依旧誓死在战场上的荣耀，他只想为自己的同袍们尽一点心力，带着他所仰慕的安迪的教诲。

“其他人替田边引开注意，知道吗？”安迪说。除了田边之外，其余机器人一同站了起来，脱离他们暂时躲避的岩石块，开始往后跑。

一见他们现身，敌人也追了过来。武装机器人们带头追上，然后是坦克，巨大的履带直接压过岩块，气势庞大地向他们追来。没有人发现，躲在一旁的一个身影匍匐在地上，慢慢地接近了坦克的底部。那身影消失了，过了五秒钟，坦克底部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那笨重的坦克似乎跳了一下，随着底下窜出的火花一同震荡着，然后一切都停摆了。敌人们似乎是受到一些惊吓，尚未反应过来时，安迪就带着残余的九人冲上去，打算给巨大的机器最后致命的一击。

后方吉普车上有个人站起来，大声叫嚣着。“白痴呀！你们这些笨蛋机器人，给我杀了这些叛徒！”

安迪认出来那是布鲁诺的儿子罗贝托，没想到身为机器人坟场少爷的他，竟然也会御驾亲征。车上指挥的人类终于现身，其他人也跳下车，对他们进行疯狂扫射。

无法招架的机器人们赶紧避开，原先是攻击目标的坦克，反而成了他们的掩护体。

罗贝托的叫喊声持续传来：“笨蛋，一点事情都做不好，把你们这些家伙通通丢去资源回收都比较值钱，快打呀！”

弹尽源绝了，安迪发现自己的身上只剩下一排弹匣，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低头，看见坦克底下有块破碎的金属身体，那应该是田边，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过。

对方的攻击稍微停止了，罗贝托的声音再度传来。“别再挣扎了，我只要那两个怪物而已，只要把他们交出来，管你们做什么都无所谓。”

已经在心战喊话了，布鲁诺还是有将七月与安迪活捉回去的野心，几乎要到手的钱财与地位，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尤其他还曾将这一切掌握在手中。

席德似乎想开口说话，服从人类的程序，仍旧或多或少地对他的思考方式产生影响。但安迪及时拉住他的手臂：“别理他，仔细想想布鲁诺以前的行为，他真的会放过你们吗？”

“你们的程序难道都坏了吗？服从我的命令，把他们两个交出来！”因为得不到响应，罗贝托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

“这些白痴，死脑筋的机器人，我要把你们全部压烂，压成一片一片的丢在垃圾场里…”他失控的诅咒说到一半，忽然消失了，罗贝托的身子一震，往一旁摔下吉普车。

“罗贝托先生！”旁边的护卫惊叫，同时岩壁上也传来许多人的叫喊声，一条条人影像是下雨一样纷纷从岩壁上跳下来，又是一场混战。

安迪冲出去，奔向罗贝托身边的其他人类，同时他发现蓝杰也一起跑了过来。“没办法，那些机器人不肯打人类。”蓝杰有些无奈地对安迪摇摇头。

安迪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和蓝杰一起冲上前去。罗贝托身边的人类仅九人，安迪超乎常人迅速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一下躲过数枪，身子一闪，一个侧踢，一记拐子，马上撂倒三人。蓝杰在他身后开枪，借着安迪动作的掩护，也马上让三个人失去行动能力。

七月也不知在何时赶回来了，她回到混乱的战场上，手中的短棒一闪，忽然变成了一把长剑，她举起长剑，动作灵巧地在人群中跳动着，虽然一刀就是砍下一个机器人的手臂，身体，但仍优美得像是在跳舞一样。

从岩壁上跳下来的机器人们大多事先逃走的管家型，劳动型机器人，他们是在蓝杰及汉克的指示下爬上岩壁，一边躲避敌人的追击，一边伺机行动。他们虽不懂战斗，但却在必要的时候发挥全力，展露出平时所没有发现的潜力来。

敌方剩余下的二十名武装机器人终于瓦解，指挥的人类不是被打得昏迷不醒，就是失去了行动能力。罗贝托倒在沙地上，脸色苍白，看不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杀了他？”七月问道。

“没有，”蓝杰撇撇嘴，好像这个问题很侮辱他的枪法一样：“只打中他的肩膀而已，虽然应该蛮痛的，但也不至于昏过去吧！真受不了这个少爷。”

“做得好。”安迪说，眼神里多了一抹激赏。

“你也一样。”蓝杰说，忽然想起了久远以前，他也曾有过这种历劫归来的激动，也曾经有这么一个让他觉得惺惺相惜的人。

“安迪，现在我们要…”蓝杰转向安迪，正要对他说什么时，却瞥见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那是罗贝托的护卫，原本应该被打昏了，但他却又坐了起来，手里拿了一把枪，正对着安迪。

安迪已经回头了，但蓝杰想也没想就忽然扑上去，推开安迪。这下枪口正对着他，那个人迷乱的眼神有些激动，他其实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只想打退敌人，就他的主人而已。

蓝杰念头一转，及时弯下身，同时他看见对方手中的枪口冒出火花。蓝杰听见空气的震动，万分惊险地感觉到子弹擦过自己的左脸颊。他的身子顺势侧倒下来，准备伸出腿往对方的下半身踢下去，但一旁却同时闪出一道黑影。

黑影扑向男人，两人的身子在空中纠缠着，然后双双倒在地上，其中一人压在另一人的身上，出手攻击。蓝杰看见那黑影是谁，是汉克，他跨坐在男人的身上，用他残缺的左手重重袭击对方的脸。接着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只是楞楞地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男人，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惊愕。

天空一样是蓝色的，但在这一刹那，他却是第一次庆幸自己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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