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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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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5439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岳记者,不怪任何人——我没有推责任,我只是感到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为什么就用死亡才能说明一件事呢,她太不值得了,她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私下里还说,太太交了好运,但是谁知道会这样呢!”安岳痛心地说。

我握了握他的手说,“别这样,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有医生带我们到了尸房里,那里停着很多尸体,那工作人员将我们带到其中的一具尸体前面停下来,他揭开尸布,我看到上午还和我说话的刘楠,这会儿已经静静地停在这里,没有任何感觉了。

我的泪又下来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你不知道我正想着辞了我的工作呢,我不会打扰你的,我想着自己就那么轻轻地离开,因为看到你还那么平静,我还有什么好折腾的——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我,刘楠,你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会儿即使我知道也已经迟了吗?”

安岳过来劝我,我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安岳拉我到门外,他说,“岳记者,你别这样,现在只能等先生来了。”

我擦去泪对他说,“他会明天来吗?”

“是的,他明天一定会赶到,想不到她事业才要开始,自己却先决定要走了。这是为什么呢?”安岳天真地痛心地问我,好像我能给他一个答案似的。

我长长地叹息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多想了,我们走吧。”

我陪着安岳与他的同伴,他们都沉默不语,我看了他们一眼说,“未来准备干什么?”

安岳的同伴很无辜地问,“我们会因此失去工作吗?”

我看了他们一眼感到他们可怜,但我不能小瞧他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不幸的人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昨天他们跟着他的主人作威作福,但今天自己却要面临着失业的危险。我又叹息一口气,刘楠的死让我一下子似乎老了二十年,那是我的心一下子苍老了,我感到这个世界都那么荒凉。

我向他们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其实与孙志文没打过交道,不会吧,有人自杀毕竟不是你们的错。别对自己失去信心。”

那个小伙子点点头。安岳表现的比他单纯的多,他只一个劲地追问刘楠为什么一定要自杀。他说,“人活着多么没意思啊,一个小时以前,她还与我们说了话,但下一个小时一个最活跃的生命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难道是真的吗。难道那几妙钟就可能将人与人隔成生与死那样的距离,岳记者,原来一个生命面前,生与死是息息相关的,它距离并不遥远。还有我都杀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那几个民工,都是死在我们手里,这难道都是真的吗,多么奇怪啊?”

我看着他,他的伙伴却制止他,他有点神经质,但安岳却生气地对他的伙伴说,“你别这样子,你以为我真的疯了吗?”他叹息一口气再说,“也许我们只是一些行尸走肉,一个生命就这么走完了她的历程,她与我们同龄,但她已经走了。”

我看着他,安岳坐在地上,他的伙伴试图劝他,但他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生气地不让他的同伴靠近。我蹲到他的面前说,“安岳,你冷静一些,别这样,如果你感到这样的工作状态让你感到有压力,你可以换个工作。”

“我为了这份工作从警校里逃出来了,我回不去了。”他说。

“别这样,这样与自己闹情绪是没任何用的,我们得想想办法,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以迎接下一刻的到来,只要自己的心情是全新的,你面对的世界也会是全新的,这份工作没有像你想像的那样悲观,问题不是我们从中挣了多少钱,有多少诱惑是我们克服的,问题是这样的——只要端正你的人生态度,你即使是伴着一个魔鬼,你也会是一个天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自己不满意,那是因为你杀过人,而那些人是你们无端地错杀了的。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但是只要你选择,你永远不会迟到。别这样拒绝你的朋友,他虽然不说,但他也时常判断其中的是非。给自己也是给对方一个机会,别把自己放在悲观无望的那种地方,只要你愿意,你仍然做回天使。”他看着我,怔怔地看着我,以判断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伸手给他,鼓舞地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会儿抓住了我的手。我拉他起来,他则对我小心地问,“岳记者,是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我向他摇摇头说,“做一个有主见的人,安岳,别感到自己已经到了地狱里!”

“我谢谢你,岳记者。其实我看出来了,别看我们在人前耀武扬威的样子,但是别人厌恶的眼光就说明了一切——我们这些人是不受欢迎的,他们感到我们只是一些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人罢了,有一次我听见别人在暗地里骂我们是恶奴,我装作没听见,岳记者,我们真的是那种人吗?”安岳再问,他看着我,马上要从我这里揭晓答案,就像我的任何回答要决定他什么似的。

“如果无故地再打杀人,那么你们就是那样的人,只要是人,就要讲道理,其实是不是恶奴也是我们要选择的,你所从事的工作只是你的一个职业,安岳,只要是职业就是平等的——我们不是我们老板的杀人工具,只要你明白这一点就好了。老板雇佣我们是要为他们工作的,但我们得将自己当个人,我们得有尊严地挑选我们服务的对象,如果有人真要对你们的老板不利,你们就得出手,那是你们尽职尽责了。但是你们面对的是农民工,面对的是妇女儿童,他们并不对你的老板构成威胁,你们却要大打出手,你们的淫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们骂你们的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再也不会是别的什么!”我说。安岳认真地看着我,我再说,“你别带上那种负担,安岳,因为只要你什么时候选择都不会迟到,一切职业都是有工作需要的,都是神圣的,你别轻视自己。”

安岳点点头,我对安岳的伙伴说,“你好好地照顾他,我先走了,我在报社还有点事。”

他们目送我离开以后,我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向着另一面走去。

我回到报社的时候写好了一封辞职信,但我还没交上去,钱毓婷推开我的宿舍进来了。她笑着对我说,“岳阳,干吗呢?”

我将辞职信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藏起来,她没有看到。

我请她坐,她坐在我的旧沙发上,这还是报社的,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走,我能拿走的就是我收集的一些资料。我说,“我的朋友死了,我整理我的资料呢,忽然就感到没什么事可干了。”

“别带着情绪深入生活,那样会对自己的观念产生偏见。我也整理了你对孙志文的稿子,我从明天开始就在我负责的专栏里陆续刊发的。”钱毓婷说。

“我忽然对他不感兴趣了,我感到一切都离得那么遥远,遥不可及。”我无精打采地说。

“难道你连江少波与周凤翔们的勾结都不感兴趣了,这些不就是你要挖掘的东西吗?你知道你上次采访江少波的那次报道……”钱毓婷的话还没说完,我就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对她说,“钱姐,你不要再说上次的报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甚至要比你知道的都可能要多。为了孙志文的利益,同时是周凤翔的利益,周凤翔让江少波中计,江少波接下了一大笔孙志文的贿赂,但因为上一次工业园的事情,周凤翔不得不擦拭江少波留下的不干净的痕迹——因为驱逐以前在竞标合法的那家企业被一家南方来的企业无故代替了,那是因为南方那家企业为江少波给了一大笔贿赂,贿赂金额高达五六百万!我还知道江少波一直暗中让国外的一股价值不菲的资本进入这个城市的一些项目,因为这个外资企业不仅以前资助过他留学时的经费与一切生活补助,江少波贪污受贿的高达几千万的资金以股份形式也注入这个外资里,他给那个外资一切最优惠的条件与政策,其实那是在操作着他自己的投资项目。还有,钱姐,我还知道周凤翔的市委书记是孙志文让他坐上的,因为他们关系很深,只有周凤翔的权利才会让他运用自若。我上一次真的保护了江少波,因为我给的理由不仅让他摆脱了他正面对的谣言的攻击,还给他披上了一件环保主义者的外衣。但实际上我包庇了一个阴谋,一个对这个城市与这个社会带来危害的阴谋——这种黑暗集团将会动摇我们国家的经济体制根基,但我已经这么做了。钱姐,无疑地,我还是做了这样的帮凶。你还要听吗,钱姐?”我说完后仔细地打量着她。

她显然吃惊不小,她害怕地对我说,“你从那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简直疯了,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不要命了吧你,啊,这样的话是乱讲的吗?”

我嘲弄地看了她一眼说,“钱姐,这并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吴记者并没有被孙志文追杀,这只是报社的另一个阴谋,这样的阴谋马上就在我的身上可能要揭开了。他说过,这份报纸就是最光明正大地进行最黑暗的交易的一个场所。其实我还是看到了,因为我自己都促成了这样的交易。我还知道吴记者为什么被驱逐出报社,那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切端倪,他是一个真正正义的记者,他不想再为权钱与媒介的这种肮脏交易为报社出力——所以他才被说成是孙志文追杀他,让他躲起来。但他已经明白这是一个谎言。我还知道,钱姐,你负责的栏目与一些新闻专栏,已经被官员与政府收卖了,这些栏目已经成了机关报式的武器,只是为这些官员与政府的不良勾当进行正面宣传的阵地,将把肮脏的东西说成是纯洁的,把贪污受贿说成是环保大师那样的骗局——这还是我亲自上阵冠冕堂皇地替他做的伪装。”

“岳阳,你真的疯了!”钱毓婷再说。

“从吴记者到这个报社的别的记者们的写稿风格中我看出来了,吴记者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他的笔触与思维担得起报社想要的宣传文风,但可惜的是他走了。我与吴记者的写作风格虽然不一样,但我也还能凑合吧,到底要比别的那些软软的文风强多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钱姐,请你赐教!”我再说,钱毓婷简直就气疯了,她狠狠地看着我。

我再说,“就是为什么这份报纸如此与孙志文有密切的联系,但报纸为什么一再报道这个人的负面新闻。难道是一场拉开的马拉松似的反面作秀——难道还有什么目的?哦!”我为我自己的想像感到吃惊,但我又理解不了这是为什么!

钱毓婷瞪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孙志文回来以后为刘楠举行了一场葬礼,这只是一次亲人圈子之间的葬礼,他的所有家人都参加了刘楠的葬礼,刘楠的父母,亲人,还有王亚杰也来了。我又被孙志文请去了,但这一次他看上去对我并不是那么友好。王亚杰只是沉默,他对我说,“岳阳,别在做了,收手吧,这种人是我们惹不起的。”

我点点头,但我做出的决定已经晚了,安岳来叫我,他说,“岳记者,孙先生请你去一趟。”

“他不在这里吗,我刚才还看见他了。”我问安岳。

“你跟我来,岳记者!”安岳说,王亚杰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向他笑笑说,“不会有事的,亚杰,你放心!”

“你小心点!”他再叮嘱道。我向他点点头,便跟着安岳离开了。

我对安岳说,“孙志文没对你们说什么吧!”

“只是沉默,他越沉默,我们越忐忑不安——他也没发火,他从来不发火,但我看出来了,他的一些决定都是在冷静中做出来的,比如工人们或者是员工们做错了事也是那样,然后他就冷静地宣布足够让你哭笑不得的决定!”安岳心事重重地说。

“别担心,担心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最冷静地解决问题,就像孙先生那样。”我安慰他,但是我的心里就那样忐忑起来。

孙志文在葬礼礼堂的另一个屋子里等着我,他的几个保镖都穿着庄重的黑色衣服,他也一样,他们的胸前都戴着一朵小白花。安岳将我带到孙志文面前以后,他也走到孙志文身边,与别的人一样地站在那里。气氛有点紧张。

孙志文没让他的四个保镖下去,他紧紧地盯着我看,直看的我心里发毛。他看了半天点点头,但我没看出我的境遇有什么危险或者是我根本就多疑了。他太深了,让人捉摸不透——我从他超乎寻常的平静中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他看了半天,我也看着他,我等待着他要怎样待我。后来他淡淡地说,“岳记者,我来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与她说了什么就让她选择自杀!”

我想说话,但他却粗暴地打断了说,“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我决定了,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就是因为她死了,我还想说,曾经你的劝谏我感谢你,但那已经过去了。你尽快带着你的民工去起诉我,如果不然,我会起诉你诱杀我的妻子——你得为她的死负责任!”

我点点头说,“孙先生,我只是想揭开一个谜底,但很显然我还没有揭开它,你的挑战让我感到痛快——好,我接受,虽然我有可能在这场较量中最短暂地败下阵来,但我还是做好了准备。这几天我会为我了解到的东西取证,然后我在能面见你的那种地方等着你!”

“好,够种,向我当面挑战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几个,不管你有没有力量,至少你还有勇气站得起男人的姿势——令我佩服。你想揭晓的答案你会得到的!”孙志文说。

我出来的时候看见王亚杰向门口张望,他看到我出来,跑向我问,“没什么事吧,我担心死了,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可能就报警了。”

“报警?你以为警察是你们家的呀,连法院都是人家的,你以为报警了又能怎么样?亚杰,你不知道吧,你那时候起诉这个人,法院递的诉状为什么久久没有音讯,那就是这个原因,法院就是这个人的,还有我正在服务的报纸也是他的——你别认为我们正活在迎接新世纪到来的时代,其实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如果他们想,他们可以随便地找个理由让我们死于非命,我们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还一直这么活着是因为我们的死还恐怕脏了他们的手,他们不愿让他们的手上因为我们沾上血,还因为我们的生命不值得给他们带来身份上的影响。这就是我们及其他们!”我怅惘地叹息了一声说。

“别说这个了,岳阳,说这个——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你辞了你的工作,我们一起走吧,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想想我们走过的这段路,岳阳,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一起又可以重操旧业,我们还可以唱歌,我还能写歌!”王亚杰伤心地看着我,看到他这副样子,我恨不得将那个孙志文随尸万断。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因为旧的事情还远未解决,我们那里有心情迎接新生活。再说这个世界如此黑暗,我们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那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但我还是感谢你的邀请,我答应你,亚杰,等我把这段恩怨了结了以后我就去找你,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吧,我的号码一直不变,有什么事你就打我电话。”

“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要再有个什么好歹,你要保重,一定要答应我,岳阳!”王亚杰再叮嘱我。

我点点头说,“我会保重的,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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