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武赛事完毕的那天晚上，独孤夜暗暗的一个人离开了宫里，他没有去到韩颜冉设置的晚宴之上。

刚步入冬天的梵音里城在晚上是寒意逼人的，老百姓们一般都很早就关门睡觉了，大街上的行人很少，就连很多店铺也都打烊了。

独孤夜走了好几条街才会在街边的一家马上就要关门的店里买到了一坛“纸醉金迷”。他随便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飞身上到屋檐之上，他自己一个人喝着酒。酒进入口中，却是无法说出的苦涩。

正在独孤夜喝酒的时候，忽然看见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延着这条街道慢慢走了过来。独孤夜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寻一个清静的角落自己一个人待会，但还是没有料到这里竟然还有人路过。

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心中只希望他可以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走路的步伐却偏偏就是那么缓慢。等到他走近了过来，独孤夜忽然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刚想好好的辨认一下，这个人就已经悠悠的抬起脑袋来，眼神也是没有任何偏向，刚好就落在独孤夜的身上了。四目而对，二人同时的轻声笑了出来。

林近枫轻轻一飞也翻身到了屋檐之上，慢慢的走到独孤夜身边，也不在乎人家是不是愿意，自顾自的坐下来，拿起他的酒就先喝上了。

“纸醉金迷？”

独孤夜点了点头答应了，趁着这月色细细的观察着眼前的人。林近枫的脸色苍白好像薄纸一般，手里没有拿着扇子，似乎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了。他虽然换了身衣服，不过行动上略显迟缓就可以看出下午的时候他受了伤。

“那你的手伤得重么？”

林近枫哈哈大笑起来，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反正有神医齐羽安在，所以只要我没有停止呼吸，就还是可以救得回来的。”

在说话的时候，又喝了一大口的酒。

“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你呢，如果不是你在那个时候出手救了我，我可能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在这里和你喝酒聊天了。”

“今天我只不过是不喜欢那拉脱维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地的狠毒手段。”独孤夜摆了摆手示意林近枫不需要谢他这件事情，顺手拿过了酒坛也喝了下去。

林近枫扬着眉毛冷笑着说道：“想一个区区的拉脱维武者，怎么会有那个勇气敢对他国的王爷狠下杀手。”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独孤夜吃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指的那个拉脱维武士是被人安排这样做的？”他心里迅速的闪现了很多种的可能性，然后锁定了一个人影，竟然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样开口去说，“是欧程夏？”

林近枫漠然的笑着，拿过“纸醉金迷”接连喝了好几口，一直到浓郁的酒味辣痛了他的咽喉，把他呛得不停咳嗽着，他才没有继续喝下去。

捂住嘴咳嗽了好长时间，慢慢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剧烈的咳嗽扯痛了胸前的伤口使他承受不了，还是因为想到了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辛苦。

独孤夜看着他默默思考，突然间好像什么事情都想清楚了。可以叫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甘心背叛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的国家，哪怕受到众人的辱骂也毫不在乎的，这世间除了感情这件事情以外，还会有什么事情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紧紧握着林近枫的手，独孤夜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来安慰他。当掌心的温度传到了另一人的掌心之中的那一刻，林近枫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男子了解他心里所有的无奈和辛酸，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的话语，这样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了，他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哭了很长很长的世界。想到当年的他在爱沙尼的凌云峰上遇见欧程夏，两个没有官位没有权力的少年开始只是偶然结识，却因为一场突然爆发的雪崩给拦住下山的道路，二人一起困在山里很多天。那个时候的他们在安静的时候谈兵法，在活动的时候比武切磋，两个人来来去去的武功也不相伯仲。欧阳夏洌曾经为了他跳到几位危险的悬崖边上，在崖边的峭壁之上刻上二人的性名，欧阳夏洌说他对林近枫的情感就像这峭壁上面刻的字一般，就算是经历了几世的风吹雨打也还是清晰得如同最初的时候。欧阳夏洌也说过将来等他拥有这大好江山的时候，一定要和他分享他一半的天下，他也说过有他欧程夏在的一刻，就一定有他林近枫的一刻，欧阳夏洌说他要和林近枫永生永世的一起，谁也不能够把他们分开……

就因为欧阳夏洌的那句诺言，就算根本不想从事政治要事，他也去到朝中做了大官，就算对天下没有一点的兴趣，也为了他南征北战……就算很多年以后登上了很高的地位遇见的是和当年不相同的欧程夏，他也还是依然毫无保留义地听从他，为了他与拉脱维人相互勾结起来，为了他放弃多年的朋友情意，为了他陷害朝廷里的忠良之人，为了他拉帮结派，为了他做尽了所有他原本不想要去做的错事……就仅仅只是为了他说的那一句永生永世……

独孤夜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部，安静地聆听着林近枫轻柔的抽泣声。那些政治上的斗争他也不是不清楚，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好好对待，等到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之后就让他永远的闭嘴，哪怕是世间上的人最放不下的情这一字，在江山和天下的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看着空中高高挂起的月亮，眼神中依稀有一些飘渺之感。他想到了言，想到了钟离炫，想到了他们几个曾经在一起共同走过的时光，心里五味杂陈，一开口便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在怀里的人慢慢停止了哭泣，等到离开独孤夜身体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常里的冷静。林近枫悄悄的擦去眼角还残留的眼泪，一抬头，任由冰冷的白酒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要是真的能够“纸醉金迷”，那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了？

“你之后的日子打算如何去做呢？”

“没有想过。”林近枫耸了耸肩膀，带着自嘲的微笑说道，“也许，我还是离不开他的啊。”

独孤夜没有感觉到吃惊，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曾经的言，也是这样明明知道没有后路可走，还是坚持着向前，知道最后硬生生的将自己给逼上了绝境。

“你对我的这个决定不感到奇怪吗？”林近枫转过头看向独孤夜。

独孤夜摇摇头说道：“不奇怪，也不需要问理由。你做这样的选择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而且如果你没有这么做的话，你心里大概会一辈子后悔吧。”

林近枫轻轻的笑着说：“你还真是了解感情这回事啊。不过，我现在这份心情你怎么会真的可以了解呢？爱他也是一种痛，要是不爱他也只怕是更痛，有些时候我倒真的希望这个世上会有一坛真正的‘纸醉金迷’，能够让我一觉醒来就将过往的事情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要是这世界上真的有一坛真正的‘纸醉金迷’的话，那你与他又会真的愿意忘掉过往所发生的种种吗？”独孤夜喃喃自语，而这句话好像是在自己问自己一般。

林近枫沉吟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说：“你口中所说的他指的可是言？”

独孤夜心里一惊，看着他。

“自从上次在都城禁卫兵那里救你出去之后，你在迷迷糊糊昏睡中一直喊着这个性名。”林近枫解释着说道。

独孤夜听到林近枫说这句话脸色就黯淡了下来。一直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那段感情，却没有想到有些事就算刻意的不去想起也不说明就真的能够彻底忘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从始至终也不曾忘记过那个性名那个人。

风从空中轻轻吹过，吹散了他的请丝，忽然之间掀起了他的醉感，他仿佛看见在星空之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他跑过来，而那身影也慢慢变得清楚了：银色的头发，没有颜色的眼睛，一个好看的男孩，一身纯洁的白色衣裳，一脸清淡冷傲的表情……

“能够让你这么舍不得忘掉的，他一定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咯？”

“哪里只是重要二字就可以表明的？”独孤夜饮下这“纸醉金迷”，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言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够割舍的感情。”

“那么你一定很爱他吧？”

“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他。”

“你这么爱他，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独孤夜沉默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林近枫静静的思考着，又接着问道：“是他，背叛了你们的感情？”

“纸醉金迷”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冰冷的感觉刺痛了胸口的疼痛，不知道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过往的种种。

独孤夜微微的笑着，慢慢说：“他已经不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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