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暖被赶出姚府的时,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名义上姚府是她的家,可实际上却没有享受过一天本该子女的待遇,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她跟这从小带自己到大的奶娘沈妈来到烟花巷时,灰暗的暮色下,狭长的巷子是一片破败。
她突然犹豫了,在巷口明暗交界线中,她看到里头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打量目光,那种生疏的目光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向城最底层的弄堂,一群穿着粗衣麻布恶棍,乞丐,赌徒,穷人,鱼龙混杂。
从巷口往里看,一片阴暗,混着酸臭的气味,破败脏乱的小巷道,七七八八的乱堆杂物。
颜暖一头包裹着粗麻头布,灰旧的袍子,倒也和这旧败的弄堂颇为符合。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着沈妈身后,生怯的皱着眉头不去理会周围停下动作的人们,和各种各样的打量的目光。
狭窄的巷道阴冷暗沉,一群群啃着瓜子窃窃私语的妇女,犀利的看着她,聒噪的议论着。
“听说了吗?这是姚府一个贱小姐,据说生这丫头时,她娘难产死了。”
“听说她眼珠子泛紫的,天生就就长了一副克星样儿,啧啧。”
“哦哟!吓死人了!”
“此次姚府大夫人生孩子死于难产,哎你听说了吗?算命的先生说是被她克死的。”
“是啊是啊,这孩子由沈妈带到大,如今跟着沈妈一起被赶出来了。”
“真是命贱啊!哦哟!还到烟花巷不是存心来祸害我们吗?”
…
颜暖埋着头,努力屏蔽这尖锐的声音,穿过横七竖八的杂物,跟在沈妈身后。
沈妈顿下脚步,转身和蔼的对她说道:“小姐,我们到了。”
她生怯怯的抬起头,一双微微泛着浅紫的瞳孔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一座紧密挨着旁边屋子的破瓦房,一块缺角的板块搁在一边,里面一片阴暗潮湿,泛着作呕的霉味。
她没有皱眉,也没有抵触,要知道在姚府她也是和最下等的佣人拥挤在和这好不到哪里去的破瓦房里。
“沈妈,不要叫我小姐…”清脆的声音低低响起,到这里以后她就从今以后就和这两个字无缘,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过一个尊府千金该有的命。
周围传来低低的讽笑声。
沈妈青色衣摆溅着泥水,祥和的面容没有被周遭不怀好意的目光所影响,拿起一扫把在门口胡乱扫起来,故意卷起一溜尘土,让脏乱的弄堂更加乌烟瘴气。
“老婆子你是扫什么扫!咳咳…”
“呛死老娘了,死老太婆有点德行成不?别天天指桑骂槐”
“别以为你是姚府出来的就了不起,还带一祸害还不是被赶出的主儿。”
那群妇女飞着瓜子壳扯着嗓门叫骂着,一边凑热闹的闲杂恶棍嘻嘻哈哈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巷子突然像炸开过一般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向他们,
对面一个蹲着在地上头发散乱,光着膀子的贼眉鼠眼的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子上赌坊要是次次败手都怨你带个霉星来烟花巷染上晦气!到时候你个老太婆可得赔老子赌资!”
沈妈冷笑一声,顾自走进屋子,留下颜暖缩着脖子,低着头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搓着衣服,偶尔抬起头,又迅速的低下去。
半响沈妈风风火火的端从屋子端出一缸子水如无其事的朝他们泼去。
“疯婆子,脑子中风了!”
“靠!死老太婆找死啊!”
…
周围又是一波更疯狂更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响起,沈妈扔下铁缸子,发出刺耳的响声。插着腰大大咧咧的回骂着:“自扫门前雪,别人的家务事最好少管!我沈妈在自家门口扫地泼水碍着你们了?!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周围依旧低低咒骂着,可却没有先前放肆,渐渐低声下去,嗑瓜子,三五成群的小赌,靠门廊上醉酒,该干嘛干嘛去了。
整个巷子一副颓败靡腐的样子。
沈妈搓了搓围裙,瞟了他们一眼,转身对颜暖说道:“别理他们,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我沈妈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们欺负到你,进来吧。”
颜暖低着头愣了一下,正打算迈进门槛,眼前一只卷起裤脚的腿突兀的抵在门廊上。
她抬起头,看到抱胸斜靠在门上的少年,一个头发脏乱披散着,一脸泥灰的脸上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透过层层脏兮兮发丝挑衅的打量着她,一身松松垮垮脏旧的粗衣斜挂在身上。
颜暖皱了皱眉头,这打算迈过那只腿进去,而那只腿又往门槛上挪高了几寸。
厌恶赶人之意再明显不过。
颜暖死死的瞪着那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而那少年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丑妖怪!”
颜暖敏感的撇过头,嘴里却丝毫不让步:“你才是妖怪!”顺便补充了一句别人经常对她说的字眼:“怪胎!”
她知道自己的瞳孔颜色异于常人,所以经常被人说成妖怪,扫把星,不过她早已经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