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蓝若自离了大殿之后心情就很是失落,即便是同李震同在一辆马车也还是装作对他不断投递过来的探寻目光一无所知爱理不理,窗上一趴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己缠着人家要死要活的非要跟过去,此刻受了辱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好去怪罪别人,只能自己硬扛着。
李震这个夜晚的心情却是极不平静。他一开始只是因为蓝若的经历跟自己的母妃太过相像,而他本身也对跟大家闺秀完全迥异的蓝若好奇而忍不住将她接出宫外,但是经过前一段时间的往来相处,觉得这个姑娘思想奇特,确与一般姑娘有着很大出入。今日之行却又让他有了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看着她那样软言相求,为了进宫见得那人一眼难得的伏低做小,又看她那样隐忍的面对王雪的种种刁难,面对退无可退的羞辱时不吭不卑的坦然以对,又镇定自若的挥琴一曲,绝处之上也仍是面向那人一笑……那个女人给了他太多的意外,炫目的无人可夺其芳华。回程的途中她始终头也不抬,对他视若不见,态度倨傲却又让人止不住的心疼她的用情之伤。几方面的综合原因竟让李震对着她什么也说不出。
回府之后她径直离去,李震看着她夜色中倔强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惶恐不安的感受。她还是难过了不是么?她其实还是被伤着了,不是么?李震很想用力摇摇她的脑壳告诉她那样不懂得珍惜她的人就不要再想了!那样的人对不住担不起她的一往情深。但是不让她想了是什么意思?不要让她再去想那个反反复复负了她一片痴心的人,难道是要她来想他么?
李震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住了。他从母妃身上血淋淋的学到,情实在是个坏东西。让人不理智,让人疯狂,让人心灰意冷,让人不想面对未来。这些从蓝若身上不是也看的尤为深刻么?所以一直以来他避免自己去爱。从小至大,避免自己去产生这样软弱的情感。这也是为什么他已经二十有余,比当今皇上还要年长几载,身边却连个侧福晋也无的原因。
李震摇摇头,挥去了“是不是对蓝若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这样让人感到心慌的想法。我是个一直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所以,不会让自己跌入到那样不受自我控制的情况中去。只是眼看蓝若这样的伤心,他也终究是有些不忍。藏匿在心中更为隐秘的想法是,她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直都在想着脱离开来。现在她现在这样的被伤心,会不会就又想着远远地走开?这样的想法让他心里有些发寒。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李震喜欢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喜欢这样孤寂的人生中还有这一点期盼,所以很是不愿意她就这样离开。那么,就顺遂一点她的意吧……这样想着,李震站在窗前看看如墨一样的夜色,若有所思的脸上浮开一点淡淡的笑容,却淡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蓝若将浸了血的夜行衣在花园中焚毁,心里却是越来越疑惑。整个大盛皇宫的守卫也不过是这样,区区含霜殿的防备等级却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而且明显那些黑衣人和皇宫内的守卫并不是一路。也就是说,至少还是有一路的势力在对王雪进行着保护。那这个情况皇上知道么?皇上知道的话直接就充作皇宫内侍卫不就可以了么?这样说来的话皇上大概是并不知情的。在皇上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引入势力到皇宫中去,那这王雪难道是…蓝若被心中猜测吓得悚然一惊。虽然王雪一向是心胸狭隘,但是蓝若相信她对皇上的感情并不是作假的。那王雪真正地用意究竟是要干什么呢?蓝若仍然是想不通。要是能有专门的密探去探访这个就好了……专门的密探?等闲堂呢?
这样一想,蓝若才发现自那日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等闲堂的消息传过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这样杳无音讯了么?直到天色拂晓,蓝若才带着满心的疑问和不安,沉沉睡去了。
蓝若这个觉睡得很沉,也许是酒精终于又起了作用,也许是身体本能的作用。白冰在现代执行任务的时候虽然身为顶尖杀手,但是身上伤处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每次受伤的时候她就总是习惯性额睡上很久。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时候分外需要好好地休息,也许是每次执行完任务的时候心里觉得格外的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才是有理由安静一下的,暂时逃避一下现实,总之这一世的蓝若显然还是保留着这样的习惯。睡眠会让人忽视疼痛,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好过一点。所以在小月悄手悄脚进来查看蓝若的时候,尽管蓝若已经有所察觉,也仍然是继续困倦的沉在自己的睡意中,并不做反应,仅仅留着几分意识而已。小月进来一看自家小姐仍然是躺在床上沉睡,心下一酸,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她自小跟在小姐身边,怎么会不晓得小姐她心中难过,过的辛苦。她本就不赞成小姐跟着王爷进宫去参加那劳什子庆宴。那王雪一直将小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风口上赶上小姐自己跑到跟前去怎么会让小姐全身而退。只是小姐对皇上的痴心早已不是一时之事,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看着小姐穿着那黑乌鸦一样的夜行衣就随王爷出了府。晚上归来的时候小姐身上酒意深厚,回到府上之后更是谁也不理,一个人进了屋子就没有再出来过。她眼看着小姐这样痴傻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能说什么呢?每个人有着自己的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就这样让她睡吧,她毕竟是,太累了。
蓝若听着小月轻手轻脚的进来又出去,心下温暖一片。这姑娘好歹是打心眼里的心疼自己。每次瞧着她欲言又止,却是什么也没说。她们没有过多的沟通过什么,但是蓝若相信,她是懂着自己的。甚至,哪怕是她并不能理解自己这样的痴傻劲,她也是二话不说的支持自己。在这样的异世时空里,有人这样的疼爱、懂得着自己,她真的很感动。因为这样的温存对自己而言一向是奢侈,所以就格外珍视。
虽说仍是在昏昏沉沉之中兜兜转转,但是在听到行武者特有的脚步声轻轻在屋顶上飞掠而过时,蓝若还是马上就惊醒的睁开了眼睛。起身握住放在枕下的簪子,紧贴在帷帐中,屏住了呼吸。难道王雪那边已经知道昨晚夜探含霜殿的人是她了么?怎么反映这样快?蓝若脑中飞速的思索着。就算是知道了,闯到南陵王府中来抓人,她怎么敢?!
出乎意料的,来人在房上轻叩几下,开口轻唤:“蓝小姐?蓝小姐么?”蓝若脑子飞快的走一圈:难道是自己昨晚还在念念不忘很是头痛的等闲堂么?这老天是开挂了么?!这样一想,几乎是有些惊喜的招呼:“是等闲堂旗下之人么?”
来人答:“正是在下。在下看小姐院子里的下人还没有走动开,不知道小姐是不是方便见人,就用这种方式跟小姐说上几句吧。是这样的蓝小姐,我家主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和考核,已经同意小姐进入等闲堂了。明日十里街有和你接头的人,他会具体跟你说这次任务的详细内容,那容在下先行告辞。”
蓝若原本并不是怎么灿烂的心情终于变得稍微晴朗一点。人总是说,保暖才能思淫欲,这样一来温饱问题解决了才能思考那些让她愿意不愿意都得惦记着的人。无论怎样,这真是一件让蓝若很是开心的事情。她一直都梦想着,再某一天,她的傻里傻气和所有勇气都用光之后,能不能有那么一种契机,让她离开这样的环境,自由的过她自己喜欢的,中意的生活么?特别是在回想起自己前世那样的生活之后,知道那样平静的、普通的生活原来是自己之前求而不得的奢侈生活,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一世自己的心愿,在这一世中终于有机会得以所偿。
自己一个人想东想西的乱想一通,很是欢快的起床,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小月略微有些惊讶的神情。想想自己现在事实上应该仍然是很沉痛的心情才是合理,却又并不像故作什么样子,便仍是很灿烂的朝小月一笑。
李震自然也发现蓝若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果然是好了一些。算算时间应该是将消息已经传给她了。看看她笑容明媚,不复昨日那样黯然伤神的模样,李震觉得这样,也是挺好的。他搞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暂且先这样吧,他喜欢看见她的笑靥如花,喜欢看那样明媚的女子眉间没有什么阴霾的晴朗着一片天。
他一个人心中暗爽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假装没看到她昨晚那样颓然的样子,也没看到今天这样晴朗起来的心情,更没看到那丫头瞟瞟自己之后笑笑往外溜的身影。虽然说做这行生活是要承些风险不像自己期待她会有的那样安稳沉静的生活,但是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依仗着令人匪夷所思却无从反驳的理论,与其处处压制要她打消那样的念头还不如顺了她的意,然后自己掌握主动权,有选择的让她直面那样的危险。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既然那样的看重钱,那就让她出个任务就有所收获的呗。此行虽然说是旅途劳顿,但是截留到的信件信息详实,位置上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要时间上占据主动,应该也不是什么危险系数很高的任务。李震前思后想的转过几个年头,有些苦恼的按了按眉心:有我这样的金主么?这样劳心劳力的为一个小兵操这样详致的心?
蓝若在十里街和那神秘人会面之后心情更是美包包。只是去探明宝藏哦。这样的一趟任务金钱大大的有哦亲。只是想到此去祁连山的遥远路途,她有些苦恼的皱皱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千万不能错失!可是该怎么跟王爷交代呢?
蓝若正顶着一脑门的官司回了府,却看到李震正在吩咐管家需准备几日的随身衣物。蓝若更是心虚,沿着墙根就要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心里还在碎碎念:他没有看到我他没有看到我…李震眼角一飞就看到了几乎想把自己化为隐形人的某人,禁不住眼角一跳:好吧是谁说她大家闺秀风华绝代的?
“蓝若,你先过来。”李震面无表情的开口。然后眼看着那姑娘一步步的蹭到自己跟前,看够了她那吃瘪的样子,才慢悠悠的接着说:“我要去潮州办公小半月,因是因公出行,你么,就不要跟着去了。”看着对方陡然精神起来的眼睛,心中又是暗暗摇头:“你在家安分着些,可知道?”
蓝若忍不住的默默翻个白眼:像是我之前有多不本分一样,大爷您这样真的是让人很有歧义啊啊啊!但是想到自己来之不易的自由,也不敢多回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头微微一低,算是听到了的意思。上天保佑啊有没有。刚巧这个最近极度讨厌,干什么都要自己随在身边的大恶人居然凑巧要因公出差,这是财神爷要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啊有木有。
蓝若认为,自己身上大概根本没有什么对那大恶人信守承诺的细胞。所以在李震前脚离了府之后,后脚就按着好吃好睡来为明天的探宝之行做准备了。
纵马飞奔,祁连山脉渐行渐近到了次日下午已是进入了山脉之中。因为得到的信息指示说宝藏在僻野处,所以一行四人弃马而行。祁连山的这一脉是人迹极为罕至的地域,所以路况并不很好,倒是一个藏宝驻财的好去处。四人都是默不作声的埋头向前赶路,忽的一人不妨踩入了隐蔽的很好的、猎人捕捉禽兽而埋下的洞之中。这样的洞中通常都装有捕兽夹,被那样的利器给夹到可不是一件什么好玩的事情。蓝若看那人身子下落下意识的便伸手拉住那人的手腕,情急之下忘记这只胳膊前两日夜探含霜殿时接连受伤,更是有一道伤口横过身前,猛然手里之下不由得痛哼出声。那人借着蓝若的手向上一跃,回到地面,看到蓝若痛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便出手覆上蓝若的肩。薄薄的夜行衣下已是有血渗了出来。蓝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表示没事,纵身一跃又赶上了前面的两个人。
此行进行的很是顺利,想是被截留信件的人并未察觉自己的信件已经被人做了手脚,所以并没有急着来转移这部分的宝藏。四人将宝藏整理之后分为四份,各自背着自己的一份返回复命。蓝若伸手一救的人沉默一会儿,默不作声的将蓝若那一份又分出一部分放到自己行囊里,转手递给她。
蓝若扬扬眉毛,却没有说什么,接过稍作休息便又重新启程。
回到府中之后唤小月又去买来一些伤药用的药粉,一点点的自己洒在伤口上,疼的几乎要倒吸一口气。更让她头痛的是原本说要离开个十数天的人忽然间就回了府,明显的脸色不善又风尘仆仆的样子,黑着脸理都不理就吩咐人准备汤水他要沐浴。